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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药植师是第一位发现尸体的那个,因为他先发现,又是他吵醒大家的,对这件事,倒是记挂得更深,对大家的歉意都很诚恳,把还没回过神的真正的亲属纪明都给比下去了。

纪明也没什么心思想这些,他随着这句话看向纪奎,兄弟两个交换了一个只有自己才懂的眼神儿。

“他的那本书呢?”

纪明并不跟药植师们住在一起,来得晚,没看到纪墨的东西是怎样收拾的,这会儿问出来,众人的目光就看向了子敬。

子敬忙道:“晚上纪老把书给了我,让我看看有无谬误,我——”他的话被纪明抬手止住了,“既是他给了你,你就拿着吧,若能传出去,就最好了,他也希望看到这些不至于失传。”

纪明早就不做药植师了,对那些没什么念想,太累太苦了,他也不准备让子孙再做这个,留着那书反而没用,更何况,若说要留,那书其实是应该留给纪奎的。

纪奎适才微微摇头,显然已经表示不会要这本书,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纪墨,这个弟弟,替他被药王谷关了五年,五年啊……那次药王谷相见的情景,对方那疯老头的形象,已经刻在了他的心中,每每闭眼,似乎都能看到那一幕,刺得他心疼。

当时做的时候不曾觉得后悔,只是无奈之中的下策,没有找到尸体假死,便只能如此迷惑药王谷的人,后来药王谷也果然关了纪墨,但他的心里,何尝不愧疚呢?

亏心这种事,做了便只有心知道,夜深人静,午夜梦回,总有那么一念不忘,再难安歇。

既如此,他写的那本书,心血所聚,自己这个害过他的兄长,有什么脸面要呢?

两人于无声中达成了默契,子敬不知道这些,他的注意力只在纪明身上,听到对方如此说,又是一礼,得人如此托付,身上的担子似更重了几分。

陆陆续续地,一众人往回走,拉棺木的牛车只有一辆,大家都是走路回返的,子敬摸了摸怀中的书,渐渐落在了后面,他本来有别的方式走脱,但如今这般,似乎也不错。

众人的脚程有快有慢,回来的途中,有几个不放心药田,直接到药田去了,有几个则准备回去稍稍睡一会儿再来田地,人群随之分流,这一分就等到了晚间,跟子敬同院的一个药植师发现子敬并未回转,对方一向回得晚,他也没在意,直到次日还是不见人,这才有了点儿疑窦,人呢?

如同某个令人恐慌的信号,他心里开始不安,不是只有纪墨一人看出了子敬的才学,其他人也是公认的,甚至其中还有几个人认为子敬那种看起来就像读书人的人才是应该写书的,纪墨一把年龄不过是邯郸学步招人笑柄。

那么,这个有才学的看起来也聪明的年轻人突然不见了,是为了什么呢?

消息在悄悄传递,有几个机灵又胆小的开始寻思走的时候,才发现这一点不太容易,那日夜间兵士不许他们离开,似乎也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让人发现兵士除了保护之外,也可以限制他们的自由,现在,不过是这种猜测被证实了而已。

没发现这点还罢了,发现了,又哪里能够安安心心种植药草,而一个秘密,当两个人知道后就不再是秘密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总有聪明人发现不对劲儿来,人心思变……

当那最残酷的命运到来的时候,纵然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君王失望之后的疯狂,却也无力抗争。

被关押在屋子里,门窗紧锁,堆着的柴火开始燃烧,浓烟弥漫的时候,屋中一片哀嚎,哀嚎声中不知道多少后悔之言,“悔不该当药植师!”

君王求长生,长生岂能种?欲求长生药,田中岂能得?熊熊烈焰焚天祭,唯岂君王不得继。昭昭天理若能报,只愿君王共黄泉。

“昏君,不得好死!”

“哈哈,我们等着你,等着你!”

痛苦之中的嚎叫声中伴随着喉咙被火燎到沙哑的声音,还有人在骂外面的这些兵士,一声声恶毒的咒骂,似乎是唯一能够做出的抗争。

随着火焰加剧,门窗焚毁,有些胳膊似要伸出火焰,手做抓挠状,要把他们这些看管的人都一并拖入火海之中,隐隐地,似还能看到那躯体在挣动,如恶鬼般狰狞。

纪明不忍看,虚开了眼眸,看向一旁的纪奎:“你来这里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好事儿。”

“提前看看,说不得,我有一天,也是这样的下场。”

长生药求得急,求得速,当这些药植师背不动君王的怒火,下一步,又会是谁呢?看到纪明担心的目光,纪奎咧嘴一笑:“你比我好,早就脱了这泥沼……你放心,我早就备了药随身带着,必不会死得这么惨的——唉,你说,他可恨我?”

让弟弟受了那几年苦,之后也不曾有过照拂,只怕人知道他隐瞒真实姓名的过往,欺君之罪,他可不敢领受,就连纪明找过来,若不是对方巧妙,只说老乡,他恐怕也是不认的,说不得还要再来害人一次。

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谁不是为了自己呢?

“别想那么多,小五不会恨你的……”最多就是兄弟之情,至此断绝罢了。

纪明不知道那其中的纠葛当时给人的感想是如何,宽慰了纪奎一句,看着那黑烟滚滚上升,仿佛那死于其中的人的怨恨夹杂其中,上天,真的会有感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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