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墨看得大失所望,还以为纸人真的有新生意了,原来不过是糊弄事儿。
这番观后感在棺材铺掌柜那里被鄙薄了一番:“他们哪里敢?咱们且不说,他们更信这些的。”
这说的就是那戏班子了,来来往往到处乱跑,讲究是很多的。
有的时候戏班子也挺无奈,拿得出手的戏就那么几出,在一个地方停留久了,唱了上句观众都能接下句,还能点评,那就没意思了,也没人再花钱过来看了,便只能去往别的地方,让那些还没听过的人听。
不是说创新不行,当然行,若是时时有新的戏文,他们当然也能在一个地方长久停留,但唱戏这种东西,不是随便哼唱两句就能上台的,一个戏文和一个戏文之间必须要有区别,唱腔唱词配乐,层层讲究,更有若干道具,就拿今儿这出戏来说,省略了棺材,却也要拿挡板竖一下代表,粗糙的布片人,墓碑……凡此种种,换了下一出用不着这些的戏可就都是浪费了。
戏班子若有大本钱置办一些道具搁置,做什么不好,何必非要做戏班子呢?
对着穷人说你这样小打小闹不行,一定要肯投资舍得下本钱才能钱生钱,道理是这个道理,话也没什么错,可穷人若是本钱多,又哪里还是穷人了?
跟何不食肉糜异曲同工的高屋建瓴,大可不必再提。
纪墨心中许多想法,自己都推翻了,叹一声:“都不容易。”
“不然呢?”嗤了一声,棺材铺掌柜说纪墨,“你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竟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他们若不讲究这些,别人愈发能踩一脚了。”
这话说得就很有生活智慧了。
纪墨想了一会儿,拐着弯儿才算是把这话听明白了,没靠山没后台怎么办,神神鬼鬼就是背景啊,若是他们讲究这些,旁人不信的看他们疯疯癫癫,不至于非要去招惹,就怕疯子咬手,旁人若是信,更加不好招惹这些人,只怕他们会自己不懂得的巫蛊之法,偷偷暗害了自家,如此,就多半能够保全一二。
这种底层人民的智慧,于不经意间显露出来迷信的好处,身处其中,也许他们之中很多人正是借着“举头三尺有神明”来吓退坏人,保护自己的。
“我竟是不知道。”
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的纪墨恍然中又有几分赧然,这种事情,没人提点,他是绝想不到的。
再看棺材铺掌柜那张不太和气的老脸,都觉得对方是大智若愚的高人了,身在局中,还能看明白这个的,可真是不多。
似乎品味到了纪墨眼中那点儿敬意,掌柜翘起腿,捋着两撇胡须一笑:“行了,谈正事儿,谈正事儿,这里有个买卖要谈,我听说那小纸人做好了?”
“是做好了,还没卖。”
卖纸人都是成对儿买的,不成套不好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纪墨还吃不准这种纸人到底有什么高深处,准备留一留看一看,日后若有时机,再得一个女纸人配上,也能卖了。
“不如这样,你拿来我这里,我再给你几个生辰八字,男女都有,都是已经死了的,不怕你用,也没旁的劳累。”
棺材铺掌柜突然这样大方起来,让纪墨有些讶异,“这无利不起早……”
别看纪墨现在和棺材铺掌柜的相处得还不错,但两人之间的利益关系还是存在的,对方让出纸人买卖的时候可是狮子大开口,一开始说要分一半利的,还是那酒铺掌柜百般说和,这才让他减到了一成,也实在是因为他觉得纸人利薄,若是纪墨一番辛苦还不值自己吃喝,真的不做了,他还真的没这种平白来钱的好事儿。
其中几番口舌,还是纪墨引入了提成的概念,这才得了对方介绍纸人买卖过来,笔笔另算,不在那一成之内,这种好胃口,会给别人天上掉馅饼?
“嗐,说什么呐,我还不能做点儿积阴德的好事儿了?”掌柜这般说着,看纪墨的眼神儿就略有躲闪了,明显有猫腻。
“这不是看你手艺好么,你若是不做……”
“做,怎么不做了?”
不光是纪墨摸准了掌柜的脉搏,对方也摸准了纪墨的,当下给了他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儿,约好了交易的时间,等着纪墨把纸人带过来,他这里就直接给生辰八字的。
也不说多少,总是让人亏不了就是。
纪墨有理由怀疑这中间怕不是还有什么银钱会给掌柜这个中人,或者干脆就是给自己的,结果被掌柜的贪墨了,但他的目的本来也不是什么银钱,钱财够用就好,重要的是手艺的锻炼,与生辰八字的阴气相关,总要通过多练习来慢慢掌握,有了重要的“材料”,也就无所谓钱财了。
这些生辰八字,真的买起来,恐怕还真的没人愿意卖。如此对比起来,倒是比得了钱财好了,这点儿就是掌柜的不理解的地方了。
他经营这一行就是为了赚钱,可不是磨炼什么手艺,自然也不理解纪墨的追求,只当他有些古怪性子,却也好利用,也不去深究。
交易是在夜里完成的,连着那个小棺材,纪墨一并给了出去,得了一张白纸的生辰八字,抄写整齐,一看就不是掌柜所写,这个交易人是谁……模糊中,似乎又想到了那月下坟地匆匆离开的黑影,是他吗?
第171章
交易达成,纪墨这边儿却没马上制作纸人,把那生辰八字看了看,上面细心地标注了男女,掐指算算,大约都是早夭的年龄,正合适做童男童女的样子,共有九对儿十八个,数量倒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