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显然被吓到了。
昏暗渐次的光从男人冷淡的脸上掠过,他眼底显而易见的阴翳如寥寥烟雾堵住她的喉咙,呼吸随之艰难。
她的确新来的,凭着一张脸在场子里如鱼得水,也听姐妹们说捧着这些臭男人有什么用,傍上这家酒吧的老板胜哥才叫本事。
只是人一向酷酷拽拽,冷冷淡淡,对女人别说温柔留情了,连多的眼神都不给。
她偏不信这个邪。
如今被冷不丁下了面子,再无情训斥,她眼顿时红了,嘴唇颤抖着要哭不哭。
一旁的七条是个怜香惜玉的,看到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眼泪汪汪,他手冲她勾了勾,姑娘立刻识趣坐去他怀里。
“胜哥,冲女孩子发火就是你的不对了。”
两句甜言蜜语后姑娘破涕为笑,他拍了拍人屁股,等她离开后问连胜,“怎么样,今天出去了大半天有没有什么收获?”
连胜没答,只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根烟含嘴里,打火机点燃后,呼出一口。
白色烟雾往上升腾,衬得他深不见底的眼里有几分迷离。
七条又问:“嫂子有没有可能早离开上海了?毕竟都过去大半年。”
他和连胜同在赵钦手下办事,嘴上说是什么得力助手,不过是条冲锋陷阵的走狗。
过去七条曾多次拉伙连胜出来单干,可男人并未过多表示,显然志不在此,直到回了躺县城后,连胜居然主动找上他,那双平淡沉寂的眼睛带着别样的野心,如燎原大火。
后来听底下几个兄弟说他是为了找个女人。
这声询问让连胜夹着烟的手指一顿,烟灰随之断落,掉进尘埃里。
他不由得想起几个月前那人对他说的。
“你确定她在上海站下的车?”
“确定,红裙子麻花辫嘛,长得贼漂亮,她母亲年轻时在周围十几个村子远近闻名,我也见过她”
看出男人脸色微冷不耐,老瘸子当即说得绘声绘色,“当时上车后我一眼就看到了她,一天一夜她也不睡觉就对着窗外发呆,车子停在虹桥她就立刻下了车。”
这是连胜来上海的理由。
这半年他甚至多次以虹桥站为中心向周围画圈寻找,猜度大半夜刚来上海,孤苦无依的她会选择哪家旅馆入住,路程偏近,价格便宜。
可人海茫茫,如沙砾穿行,找一个人大海淘金也不过如此。也就在这时候,连胜才发现自己有多弱,有多无能。
从未有过的野心和渴望如蜘蛛丝一样密密麻麻缠裹着他。
“等两天我会去趟京都,场子就交给你了。”
大半年穿梭在上海大街小巷都没找到她,连胜有预感,她早离开了。
北上南下,照她的性子,只会往更繁华的地方走。
他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这时包厢里气氛热了起来,几人围在一起赌牌吹瓶,娇娇媚媚的女孩坐人腿上,玩到兴起时直接表演起了活春宫。
上下其手在人胸上腿间揉来摸去,半露酥乳和大开腿心的旖旎引得周围愈发燥热,叫喝声不断。
连胜眼里直接冷了,一个打火机扔过去。
“啊!哪个孙子?!”
正搂着怀里娇软缠缠绵绵的青年被头部剧痛打断,龇牙咧嘴回头,正对上连胜紧绷冷青的脸。
他顿时偃旗息鼓。
“这是什么地方?黄色场所?还是正常酒吧。”
他冷声,“等有人循着苗头把这端了,你是不是想去局子里走一圈?”
连胜眼神顺着扫过去,几个长期跟随他的青年瞬间蔫吧,连脖子都缩了起来。
长期立起来的威信不言而喻。
“还不走”七条眼神示意,几个妹妹灰溜溜出包厢。
他出来和稀泥,“他们几个也是前段时间太累了想放松放松,不过以后不能这样了啊。”
几人乖乖不吭声,刚刚还雄赳赳的,立马成了孙子。
连胜眼里冷漠,警告他们:“还把浙东那套带到上海来的趁早滚蛋,到时候出事没这功夫去捞你们!”
要搁平时他也不会发这么大火,只是长时间没找到人心头堵得慌,偏偏这几人又撞到两口上。
说完男人便起身往外走,七条在后面吼着问他去哪。
他也没回头,手还揣兜里,另一只手象征性的挥了挥。
从酒吧出来后便是夜里霓虹,点亮城市半边天,一簇簇的人声喧闹由远及近传来,从来没有真正静下来那刻。
这,便是大都市。
黄浦区这边还算好的,政府保留了大量古朴建筑,夜里灯火飞蛾,人影幢幢,总有几分小县城的味道。
空气中有股不知名的香气,初时是水果的甜,又带着点咖啡香。
浓浓郁郁弥漫在周围,从公车站牌一直飘飘荡荡到巷尾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