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九点多,城市灯火莹莹,正值闹市。
一拨拨的人推开便利店的门,冷空气无声在店里流淌席卷。
温时凯端着两杯豆浆走到休息区时,少女正对着窗外发呆,黯沉模糊的玻璃窗上倒映她被口罩盖住大半的小脸,一双眼睛发光却疲惫,在额发松散的映衬几分狼狈。
“还好吗?”他将豆浆递了过去。
这动作让之南侧身看他,有光在他鼻梁落下一片阴影,浅棕色瞳仁里在催人欲睡的便利店里给人迷幻朦胧之感,淡淡的等待充斥期间。
“谢谢。”之南接过。
她正准备放在嘴边,唇上触及的一层薄膜让她后知后觉感到不对劲——
她现在还戴着口罩。
满脑子都是连胜狂追不舍的惊恐和慌乱,她竟然现在才发现。
豆浆沿着纸杯幽幽传到手里的温度变得烫手,之南盯着指甲盖大小的杯口,有些回不过神。
她当然不会认为温时凯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类。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认识她——认识戴口罩的她,穿背带裤的她,甚至在景区无意撞上他后背的她。
他早就发现了,枉她还自作聪明!
这下之南抬头不是,低头也不是;摘口罩自掉马甲,不摘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眉心懊恼地蹙了一蹙,只有指甲在豆浆杯上轻轻抠来抠去,悄无声息昭示她的尴尬和不知所措。
少女撒谎一流,藏住小尾巴的本事倒差了些。
看她垂眸紧紧盯着豆浆杯,像是在思考什么高深莫测的哲学。
温时凯唇角难得地弯了弯,弧度很明显,但没去戳破。
只侧身懒靠在墙上喝了口豆浆,喉结在冷白皮的颈部滑落,有几分难言的性感。
还是之南先开口:“我先回去了。”
温时凯侧头看她。
“他——”
看出他要说的,之南摇头:“这里已经过江,他应该不太可能会到这里来。”
关于连胜她不欲多说,温时凯也不问,把人送到家门口也没什么可做的。
他指腹沿着杯壁摩挲,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
之南已从高脚凳滑站下来,走到门边时停下。
侧过身,正对上温时凯的眼。
“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快回去吧,今天麻烦你了。”这次比拿豆浆时多了真心和诚恳。
透过漆黑发亮的眸子,彼此已是心知杜明,她对他礼貌笑了笑,茶色瞳孔却是星星眨眼的疲惫,“今晚,真的谢谢。”
连胜就像是她的阿喀琉斯之踵,轻轻一碰,理智冷静分崩离析,荡然无存。
若是没有温时凯,之南不敢想象。
至于其他——如何报答;或是如何掩住她在他那里不堪一击的马甲;包括在酒吧那一幕,他在舞池上意味不明的目光和话语。
放在平时,她只怕会加倍挑逗或找面子赢回来。
可现在,她很累。
便利店的门“嘎吱”一声打开,冷空气钻缝而入,再重重关闭。
厚重氤氲的玻璃门将她背影渐渐吞并,只剩个模糊依稀的轮廓,树影摇曳,剪至虚无,在黑暗里飘飘渺渺。
温时凯背靠墙上,长腿交叠,侧目看着。
不知怎么,他竟觉得这幕像极了她本人。
前二十多年里,他鲜少碰到这样一个女孩,仿佛弯弯绕绕的多米诺骨牌。
他挑中那块中心之牌轻轻一戳,她应声而倒,却穿梭不止,永无止境。
她,成了谜底本身。
*****
浦东这边的街道宽而广,暗黄色的路灯在街边投下一个又一个漩涡,却因过年鲜有人过,只有卖煎饼果子的阿姨还在因为生计坚守着。
南方冬季,背带裤加毛衣本就足够,开衫套在外面就热了。
走过两条街,之南才想起脱掉,放进小背包里。
往后一摸,背后空空。
她包呢?!
之南陡然一悚,一瓢冷水浇下来,这么长的时间她都像是游离在世界之外,竟然连后背少了个东西都不知道。
两个巴掌大的小包里不过塞了些她心水的小木偶,哐当哐当,没有半点重量——极有可能是在被连胜穷追不舍时无意滑落肩头。
而她恍若惊弓之鸟,半丝察觉也无。
想到有可能被连胜捡到,之南全身从头凉到脚,连着往前的步子都卡在了半道中央。
上午在景区谨慎提防的时候,她将塞在手机壳里的学生卡取出来放在背包夹层里。
只要轻轻拉开夹层拉链便能发现。
若是背包被连胜捡去,后果简直不敢想!
那股自。慰自足的勇气和劫后余生瞬间荡然无存,之南脑子一片空白,从心脏往外整个人被急剧的冷寒包裹着。
她将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抽了出来,希冀只是她想叉了,学生卡还安然无恙待在手机壳里,可空空如也,翻来覆去也不过是一张塑胶。
屏幕这时却陡然亮了起来——
打了她近20个电话的陆一淮火大又心急如焚。
他没希冀这个电话能接通,可真的几秒接通后,他呼吸稍停,心头陡然一松后又藏着股不知名的火气。
“林之南,你作死是不是?”
他真生气了,只听那按捺又紧绷的声音便知道,不复过往温柔,“你就这么喜欢让别人担心你,和我说完最后一句你看看你自己失联了多久?”
陆一淮没打算轻易放过她,他能接受她慢热保留,甚至害怕退却。
可她什么时候才能清楚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他会担心!
“两小时十三分,这段时间你——”
冷硬质问消失在她的哭音里:“陆一淮”
一六零,撒娇,叫她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