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记忆中那样鲜活一个人说没就没了,还是种唐寿认知里,后世中绝对不可能的死法——冻死,唐寿做不到无动于衷。
目光落在土炕上,唐寿的心脏就似被无数针尖扎了般剧烈痉挛起来,脸色煞白。熊壮山窜上前来刚搭上双臂,唐寿就撞进他怀里。
霎时只剩下满室汹涌的悲伤。
眼见着熊壮山面色阴鸷起来,暴戾而凶恶,李大娘子连忙拉着李二嫂头也不回地跑出熊家,心里后悔着不该让她来,自己拿着鞋底交工好了。如果这次事情过后,熊家没追究,以后她就不准她弟媳妇再踏入熊家半步,所有的鞋底都由她去交验。
郑家兄弟和张阿婆紧随其后也跟着纷纷告辞,离开了熊家。
路上,李大娘子责备着她二弟媳妇,然惹了祸却毫不在意的李二嫂嗤笑道:“我就是那么一说,他也就那么一听,再者我又没说旁的,我就怎么了?”
“你这还不过分,人家熊家有的都是人自己光明正大凭本事赚来的,可你那么一说,熊家就仿佛成了无情无义枉顾人命之徒。”李大娘子没生在后世,没接触过网络,否则她就会知道道德绑架四个字。你既然有钱,那么你就应该捐出来帮助穷人。某某赚了好几个亿,现在立刻马上拿出几个亿给希望工程,不然就是为富不仁、丑陋虚伪、没爱心。
李二嫂虽没明说,可处处在暗示着,要是唐寿把盘炕手艺公开,村里人人都会,那么大家都盘上炕,吴阿婆又怎会被冻死。
“我可没那么说,他们要是非那么想,只能说明他们自己做贼心虚,本身就问心有愧,所以有个风吹草动就疑神疑鬼。”李二嫂浑不在意,那态度就似她只问了句天气,而不是在言一条人命。“别说,这熊家真有钱,这棉花可不少啊。”
李二嫂说着就伸手去抓棉花,等李大娘子反应过来时,棉花已被她抓了大把在手里。李大娘子气得忙去抢,也顾不得旁的,对着李二嫂抓棉花的手又捏又打的才给抢下来。
抢回的棉花被李大娘子塞回去,正走到家门口,她扭身就进,一句话没有砰地关上门。
“嗨,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究竟知不知道谁才是一家人啊,我拿外人的棉花也没拿你家的,你急什么急呀!”李二嫂忿忿道:“家里不过刚赚两个臭钱牛哄什么,小人得志!”
蔡家大门猛地被打开,李大娘子黑着脸冷冷道:“这两双鞋底子纳好后你交给我,再不许你去熊家,否则我就给熊夫郎说不要再用你。你也看到了,熊夫郎对我有几分信任,我说了他会同意的。”
说完想说的话,李大娘子砰地又当着她的面摔上了门。
李二嫂讪讪地摸摸鼻子,悻悻地走了。
熊家,唐寿被熊壮山公主抱的抱着坐到炕上都忘了挣扎,他面色难看发白。
唐寿自觉不是圣父,并不是为了普度众生,救苦救难而生,为此而生的那是菩萨。可当听到认识的人被冻死时,他心里难受,特别难受,十分悸痛。
“村里每年都会有久病体弱的老人或者刚出生的婴孩被冻死,这是很正常的事情。”熊壮山挺糙一个汉子,活了二十八年就不知道什么是温声细语,如今却试图柔声的安慰唐寿。可说出的话,只有这么干巴巴的一句实情。但他声音里温柔的安抚,如果有村人恰巧路过无意听见,绝对会认为唐寿偷汉子了,还偷了一个性子与熊壮山截然相反的温柔君子。
唐寿道:“我知道的,只是心里还是很悲伤。会不由自主的不受控制的去想假如吴阿婆家里要是盘炕了,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在我攥着土胚大发横财之时,吴阿婆却被活生生冻死了。”如此想着,赚来的银子上似乎都沾染了吴阿婆的血腥味。
“你怎会这样想。”熊壮山蹙眉道:“这和你本就无关,盘炕之法是你的,你拿它赚钱无错,更不是不义之财。”
道理唐寿都懂,可就是控制不住不由的瞎想。
当晚,唐寿就做起了噩梦,梦里吴阿婆躺在破草席上,那张记忆中本应该充满慈祥的面庞此刻因为痛苦而扭曲狰狞。她面色被冻得青白,嘴里不停嘀咕着:“好冷,好冷,我好冷啊……”
“夫郎,夫郎……唐寿。”
唐寿满头大汗的惊醒,靠在熊壮山堡垒般安全的胸膛中大口大口喘息。
“别怕,只是梦魇了。”
唐寿轻轻“嗯”了声,静静靠在熊壮山怀里不知道多久,忽然道:“我想公开盘炕之法,纵然天下可怜人那么多我帮不过来,但还是想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不求别的,但求心安,问心无愧。”
昱朝五两银子就是普通三口之家两年口粮钱,如今土胚被炒到二十两一铺炕,他们盘炕五铺就是一百两。但这个冬天不可能只盘炕五铺,玉林镇上以及玉林镇邻近的几个镇,加起来富人不少,能竞价二十两一铺炕的不多,但愿意出五两银子早一冬盘上炕,过个暖冬的可就不计其数了。
这还只是玉林镇周边的几个镇,东京还并不知道,要是东京那些真正的士家大族知道了这好东西,那么能赚到的银子就不止这个数了。
盘炕之法虽然归根结蒂是他的,但现在他和熊壮山是一家人,这事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需得两人都愿意。但这么大一笔银子,百两之数,对于出生农家的熊壮山而言,就如同后世贫民窟里的人突然中了千万,瞬间就从忍饥挨饿,吃糠喝稀变成了千万富翁,日后可以过上穷奢极欲的生活,他的另一半却突然要求他放弃这份财富,就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