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果真是神医……”
“大人取笑了。”
“哪里。自复儿中了那蛊毒至今,看遍天下名医,都对此无计可施,却没想先生刚一到此就立时找出了病因,并能将之根治,也难怪如此年轻,便能得到当今圣上和老佛爷的如此青睐。”
碧落笑了笑,知他这番恭维之后必然还有话要讲,便沉默着由他继续往下道。
“现如今,还有一事想跟先生请教,不知先生可否为老夫解惑。”
“大人请说。”
“先生曾说,复儿体内所中的蛊,并非是一般的蛊,而是以植物为引,相当罕见。又听复儿房中奴婢所言,复儿当日口吐的秽物,落在先生的身上遇布便起了火,听来真是相当骇然。不知先生可否告知,那究竟是种怎样的蛊,竟的会如此凶险诡谲?”
“那蛊的名字倒也好记,同‘当归’只差了一个字,叫‘当归未’。原是西夏后宫中祭司所创,将普通当归用一种特殊法子与他们当地一种名为火珠草的植物混生了,再以人尸身上的油为饲,烧焦过的土为壤,历时一年培养而成。性子极为灼热烈燥,一经人的胃液消纳,便会生成剧烈之极的热毒在血内蔓延,直至将人彻底烧灼吞噬。好些年来,他们便以此方式毒杀敌军战俘,并藉由它所引起的诡异死法,祸乱敌军的军心。后因被蒙古所灭,听说制作此蛊的方式便流传至了蒙古,但迄今已有数百年未见过它的出现,故而,曾以为它早已经失传了。”
“是么……”
“未曾想,此番却会在提督府上亲眼见到,让碧落也是颇为震惊。而此种蛊,因形状同当归极其相似,故而使用时别人很难察觉,只当做是普通当归,煲汤炖鸡食之,却不慎就将此蛊毒服进了体内。”
“这么说,使用此蛊毒害我儿的,应是这府中之人了。”
见斯祁鸿祥目光灼灼望着自己,碧落再次淡淡一笑,道:“关于此,碧落倒也无法妄下定论,府中之人自是可疑性大些,外人倘若使用,也未尝不方便。”
“既然如此,我且先将今日先生所说这些告之刑部,之后由他们代为查办,一经查明是谁,必不轻赦!”
“大人明察便是。”说罢便欲起身要走,手背却被斯祁鸿祥轻轻按了按,便又坐了下来,见他自怀中取出一只烟壶大小的锦盒,慢慢推至碧落面前。
“碧先生,此番能妙手救治我儿,老夫实在感激不尽,原说能救治我儿者立即献上黄金万两,但自知碧先生行走江湖,区区这些金银丝毫是不放在眼内的,又整日在太后老佛爷身旁伺候着,见多识广,眼界甚高,因而左思右想,便唯有区区这一样物件,衬得上先生的回春之手,望先生能笑纳。”
说罢,将盒盖小心揭开,露出里头鸽蛋大小一枚珍珠,圆润光滑,在阳光下透着莹莹光泽。
要说珍珠,本也没什么特别的,但奇就奇在这一枚珍珠通体漆黑,却又能在阳光下闪出孔雀翎般七彩华丽的色泽来,让人一见之下便舍不得将那视线移开了,因而目光微闪,碧落在朝它望了一眼后,朝斯祁鸿祥点头赞道:“好宝物。便是在老佛爷身边都未曾见过这样的成色,当得是珠中之王。既如此,碧落怎敢斗胆收取。
“先生尽管笑纳便是。”说着便要将它继续往碧落手边推去,忽见他伸手往锦盒上轻轻一点,抬头笑了笑道:“此等贵重之礼,碧落是万万收不得的,但斯祁大人若真有此心,碧落只跟大人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斯祁鸿祥微微一怔。
“便是当日在张贴悬赏榜单时,大人在榜上所承诺之事,是否是当真?”
“自然是当真。只是那区区一万两黄金,也未免太……”
“怎会只是区区一万两黄金,”碧落闻言再次笑了笑。一双眼在阳光下折着幽幽如翡翠般剔透的光,看得斯祁鸿祥不由一阵迟疑:“先生的意思是……”
“大人在榜上言明,若能医得令公子,除那一万两黄金,已婚者赠西柳胡同那处大宅院一套,未婚者,则将令千金朱珠小姐赐婚于他。可是如此?”
“什么?!”一听这话斯祁鸿祥两只眼睛蓦地瞪大了。
将朱珠赐婚?
他几时在榜上写出过这样的话来??
便是上房的丫鬟都没有动过赏赐的念头,又怎会将自己女儿赐婚出去??这岂非天大的笑话!
但若是没写,眼前这碧先生又怎会突然间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一时脑中乱成一片,正想追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喉咙中却仿佛被卡了枚鸡蛋,饶是使劲将嘴张着,却竟发不出半点声音。
只呆愣愣望着眼前那笑得一脸温润的碧眸男子,见他在说完那番话后便把锦盒径直推了回来,随后站起身把手轻轻一拱,道:“大人手中这如此贵重的珍珠之王,碧落自是不敢妄自收取的,但大人府上那另一颗珍珠,碧落则倾慕已久,望大人能言出必行。”
说罢,转身扬长而去,而斯祁鸿祥则仍呆坐在那儿,直至见他身影已远,口中除了啊啊两声,竟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第262章番外画情十四
五月中旬一过,天渐渐热多凉少了起来,园子里那些在春寒料峭里挨过来的植物因此而抖掉了一身懒散,纷纷开得花团锦簇的,在阳光下绽出一派暖烘烘的喜庆。
但植物自是不懂人间的无常。
就在前些天还因斯祁复病体渐安而热闹欢愉的提督府,这些天突地浓云笼罩,阴沉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即便连日阳光灿烂,也烫不暖这一派繁华热闹下的阴霾和不安,因刑部的人受了斯祁鸿祥的托付,正在府中彻查投放蛊毒的真凶。
一时间人心惶惶,因为此案受到牵连的人数众多,东大院厨房内一干人等包括采办全都被提去衙门审问了,就连少爷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不能幸免,除了从小伺候他长大的嬷嬷和两个通房丫鬟,其余全都被排了序地等候盘查,有几个嫌疑较重的蒙古籍厨子则干脆已被用了私刑,因碧落先生说过,那蛊毒自西夏被灭后,是被流传进了蒙古的。
但无论审了多少人,做了多少调查,总也得不出个像样的突破。
即便有人在刑罚下屈打成招乱供一气,到头来连当归未的样子也形容不出来,这显然是冤枉的。因此一批批被提进衙门,又一批批被放回,为了不受到局限,刑部便又将调查的范围扩展至了整个提督府,一时府内上下人心惶惶,生怕一不小心自己便成了被怀疑的对象,到时候被拖进衙门一通折磨,不死恐怕也得脱成皮。
因而生生令这九门提督府变得好似阎王殿一样。朱珠看在眼里,虽心有不满,却又无法同兄长和阿玛明说,也无法横加干涉,只能看着在内宅做事的奴仆一个个如履薄冰的样儿,默默忍着,但求能早日找出真凶,好早早地结束这场闹剧。
这一天,又眼瞧着一个曾在东大院里帮过厨的粗使丫鬟被当着自己面拖出了府邸。
被带走前丫鬟那副哭哭啼啼的样子让朱珠看着心里堵得慌,于是带了小莲出了屋,一路晒着太阳,一路慢腾腾走到园子里赏花散心。途径暖春苑,一眼望见平素极少出屋的额娘此时正同几个丫鬟婆子一道在亭子里坐着,看上去情绪似乎尚可,便过去道了声安,随后望了望周围一众奴婢,对她额娘安佳氏道:“女儿有些话想同额娘单独说说,额娘可方便么?”
安佳氏原也正寻机要找这女儿谈话,见她既然来了,便遣退了众人,随后示意朱珠坐下,问:“怎的了,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
“有些话无法同阿玛兄长直说,所以想跟额娘讲讲。额娘也见着了,近日府内上下被刑部的人查得人心惶惶,虽然彻查清楚府里投毒的凶手是谁自是应该,但现如今,刑部的人似乎做事太过跋扈,无论近的远的,关系大的小的,全都一股脑带去衙门审问。想府里多是些年轻婢子和年老的婆子,怎经得起这一惊一吓,况且传到外人耳中,也恐会对阿玛的名声不利。”
闻言安佳氏朝她瞥了一眼,淡淡道:“你自是关心你阿玛的名声,却忘了你兄长身中那蛊毒时凄惨的状况了么?亏他还整日只一心惦念着你。”
“女儿哪会忘记……”
“况且一日不查出真凶,你我在这府上哪吃得了一日的安心饭,总担心着会不会再次被人投毒,整日彷徨着恐慌着,你说该不该严着点?想想你兄长中那蛊毒的样子,阿弥陀佛……真真要将我吓得连魂儿都出窍了,你还整日想着那些琐事……”
“但是……”正要为此再试图辩驳些什么,抬眼见到安佳氏脸上埋怨的神情,朱珠垂下头咬了咬嘴唇不再吭声。见状安佳氏缓和了神色朝她挨近坐了,伸手掠了掠她脸侧发梢对她道:“听说你在宫里见着静王爷了,你们相处得怎样。”
朱珠微一迟疑,轻声道:“一切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