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批尸体就是紫禁城政变后被处死那些八旗旗主的子嗣。
连同怡亲王载静,一共九口棺材,九具尸体。每口棺材都是无比坚硬的金丝楠木制成,每口棺材的盖子都被用三十九根七寸长的钉子牢牢钉死,每口棺材都被分别按照设计好的方位摆放在那座地宫以下三十米处,那座完全避开了惠陵修建处的工匠们耳目、神不知鬼不觉悄然开挖出来的墓底之墓。
而那九根“失踪”了的石柱亦在这道墓底墓中。
所处的位置正是当初建成时按照天罡八卦的布局所摆放的位置,而摆放棺材的石室,就是按照它们的位置被划分出来的,务求每一根柱子不偏不倚正竖在棺头处。如此大费周章,不为别的,无非是慈禧为了布置一道风水之局。
名为“蟠龙九鼎”。
但其鼎非鼎,实则“顶”之谐音,意思是九龙顶棺,任你们这些死去者再是死不瞑目,终是要受制于这些蟠龙的牵制。尤其可见,虽然铲除了心腹之患,虽然人都早已经变成了冰冷的行将腐烂的尸体,慈禧对那些人仍是顾忌重重的,严重到了连对他们的安葬都布满了讲究之极的机关。
因此那口正白旗殉道使的棺材尤其如此。
据说当时非但被以蟠龙九鼎的风水给困着,还用锁链层层缠裹,仿佛怕他随时会活转过来,从棺材中一气冲出来回到紫禁城兴风作浪似的。
但现今,这一切都已经完全不存在了,无论尸体也好,钉棺材的钉子也好,锁着棺材的锁链也好,全都不在那座地宫里了,只剩下九口空空的棺材依旧在原地待着,想必不久后,即将被带进博物馆,然后在忙碌调查了一阵后,终因无法找到任何线索破解任何谜题,而将之作为一个不解之谜,永远被封存在博物馆的档案库里。
“那么,这个什么蟠龙九鼎的风水,就是那个高人给慈禧出的主意么?”一路听到这里,见阿贵忽然中断了他的话将他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地转向我,我忍不住问他。
他点点头。
“但我还是没搞明白,这跟那些盗墓贼有什么关系……”
“因为……”正要继续往下说,突然面色一沉,他扭头对着靠窗那堵墙壁瞥了一眼。
随后嘴唇微微一动,以一种极其陌生的语言朝着他边上那两个始终沉默而坐的男人低低说了句什么。但那两人似乎没有听见,依旧垂头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坐着,而就在这当口,忽然听见那道墙壁外沙沙一阵响,似乎是人的脚步声,很慢很沉,踩着外面厚厚的雪一步一步朝着这间屋子方向走了过来。
呯!紧跟着远处一声枪响。
尖锐的声音从窗口直透进来,惊得我一咕噜朝远离墙壁的地方滚了过去,与此同时就见窗玻璃上赫然出现了道人影,很瘦很小,模模糊糊的扒着窗户上坚实的栅栏和摇摇欲坠的窗框,似乎正透过面前那片积满了灰尘的玻璃,仔细朝里窥望着什么。
“咯咯咯咯……”随后发出阵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呜咽,那人猛一伸手,一把朝着栅栏上拍了下去。拍得那小臂粗的木栅栏嘎吱一声脆响,然后他再度发出一声呜咽,穿过玻璃的缝隙,穿过被拍折的栅栏,将那只手笔直朝里伸了进来:“咯咯咯咯……”
第311章蟠龙
兴许是受了阿贵之前那番话的影响,我心脏一下子跳得飞快,差点失控惊叫出声。
那是一只细长而枯槁的手。
蜘蛛腿似的,穿过窗洞时发出刺拉拉的声响,好像随时会被那些尖锐的玻璃片给割碎。
但他手指勾了勾,简单一卷,就像捻碎乳酪一样把斜插在窗框上的玻璃捻成了碎末。
那瞬间有半张脸透过玻璃裂口突地显了出来,黑咕隆咚的,上面爬满了毛扎扎的东西。见状我慌忙想继续往后滚,突然阿贵两腿朝前一伸猛地压在了我的腰上,用口型对我道:‘别做声。’
于是我没动,也完全动不了,他的腿沉得像块石头似的。
就这么一动不动跟着他们三人躺倒在地上,这姿势让我没法再继续看到那个正从窗外探身进来的人影,只单纯靠着耳朵和感觉来判断,他至少应该已进来半个身体了。
随后噼噼啪啪一阵响,窗上那些栅栏一根根迅速断裂,窗框亦被他挤得吱嘎作响,每一道声音都尖锐无比,尤其在这种我连呼吸都不敢带出一点点声响的状况下,就好像刀子在直扎着我的耳膜。
“咯咯咯咯……”随着他喉咙里再度发出这样一阵呜咽,地上咚的声响,我瞥见一只细细的脚掌踩在了距离我不过几步远的那处空地上。
脚上套了双绣着花的鞋子。
黑色缎面,绣着金色寿样的花纹的厚底鞋。鞋尖处像个朝天椒一样往上翘着,上面缝了块猩红色的布,在裤管和鞋子暗沉颜色的对比中光鲜得异样突兀。那人坐在窗台上用这只脚一下一下踩着地面,发出咚……咚……的声响。
这样单调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里实在让人有点窒息。
所以我不得不张大嘴用力吸了口气,岂料就这么丁点的声音,竟似乎让他一下子听见了,他突然用他那只脚在地上狠狠跺了一下,并且把那只脚的脚尖蓦地朝我方向转了过来!
“砰砰!”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再次传来两声枪响。
声音离得并不近,但窗框上的吱嘎声不知怎的一下子就停止了。
突如其来的死寂着实让人更为不安,我不由自主瞪大眼睛朝边上的阿贵望去,但他却似乎并没留意到那枪声,只一动不动朝头顶上那片天花板看着,过了片刻,忽听远处传来一声鸡叫,他两腿一收一下子松开了我,然后就地一翻,重新坐了起来。
可是这鬼地方怎么突然会有鸡叫声??
脑中疑惑一闪而过,没等继续往深了想,我立刻也跟着使劲撑起半个身体,并迅速朝着正前方那道窗户处看去,一眼望见窗外竟已天亮了。
灰蒙蒙的云层透着一丝淡淡薄光,光线并不很亮,但足以让我看清楚周围的一切,我发窗台上并没有任何人坐着,而窗上那些原本非常结实的栅栏几乎已经完全被毁掉了,只勉强留下两三根,同摇摇晃晃的窗框连在一起,在外头吹入的冷风里无声无息地微微晃动着。
窗上仅存的几片玻璃也在这样微微地晃动。
玻璃上映着一道黑色人影,一手扒着窗框,一只手贴着玻璃,在晨曦朦胧鱼肚白所折射出的反光中显得十分模糊。
几秒钟后就更加模糊了,渐渐分不清那到底真的是道人影,还是玻璃上积累的那一层厚厚的灰尘,它就像附着在玻璃上的水蒸汽一样渐渐消失了……
此时屋外骤然传来乒铃乓啷一阵混乱的脚步声。
没多久,外屋门嘭的下被踢开,有人大步奔了进来,片刻三下五除二推开挡在里屋门外的那样东西,一把将门拉了开来,粗着嗓门没头没脑问了句:“那东西呢??你们见到那东西了没有??”
问话的人是胖子关伟。
剧烈奔跑让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又不知因什么而看起来心慌意乱的,他问完后迅速看了眼那道已经被破坏得不成样子的窗户,然后一言不发蹲下身,用力割开了我和那三个湘西人腿上的绳子。
“什么东西??是刚才想从窗户爬进来的那个人吗??”见状我忙问他。
他嘴皮子牵了牵,有些莫名地抬头朝我看了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