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得太久的人……”
他这话令我怔了好一会儿。
随后抬起头望向他那双清透的眼,我想了想道:“……我也快将素和忘记了,清慈。”
他怔了怔,随即笑笑:“遗憾么?”
“不遗憾,因为他不要我了。”
“他只是遵从西王母的懿旨而已,宝珠。你什么时候懂了,什么时候怨念也就不会那么重了。”
“那么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懂的,清慈?”
“什么?”我这话突兀得令他再次一怔。
随即仔细看了我一眼,似要说些说什么,而不待他开口,我继续道:“就像你说的,清慈。你说,我什么时候能懂了,什么时候怨念便不会那么重了。那么你呢?你又是从几时开始懂得,你那个好友至今没有出现听你弹奏这曲子,只是因为在时间里浸泡得太久了,于是迫不得已忘记了你,而并非是抛却了你俩间的约定,从而丢弃了你。”
我这话令他一阵沉默。
那一瞬,他似乎想以微笑来结束我俩间这场对话,但扬手欲挥开我的时候,不知怎的手指却朝我脸上扣了过来,扣住我的脸颊,再沿着脸颊滑到我嘴唇处,轻轻揉了一下。
我想笑,可是嘴角忽然变得有些僵硬。于是咬了咬嘴唇,我打破沉默再度道:
“其实你也一直都没有懂,不是么,清慈。所以你总是看来孤孤单单的,也所以,你总是一边心如磐石,一边又内怀慈悲。清慈,你其实自己都也没有懂呢……”
“放肆!”我的话令他一甩袖将我从他身边直甩了出去。
随后目光转冷,他低头望着跌坐在地上直直看着他的我,冷声道:“起来,出去。”
我没有听从。
只依旧在地上坐着,抱着膝盖望着他。
直至他站起身走道我面前,低头将我从地上一把拽起,然后朝门外推了出去。
却又在我几乎跌出门外的那一瞬反扣住了我的手腕,将我重新扯了回去。
扯的力气极大,大得令我一个踉跄后便跌进了他的怀中。
他用他胸膛承接住了我,随后抱住了我,在我耳边低低道:“是的,我是没有懂。我只知这一生我等了她很久很久,久得几乎快要忘却了时间,她却始终没有回来过。直至……”
直至什么?
他没说。
因这瞬间门外突然间走进一道身影,艳光四射,又冷若冰霜。
她走到我身边望着我,随后在我从清慈怀中挣扎而出的瞬间,扬手在我脸上扇了狠狠一巴掌:“滚出去!贱人!”
十.
玄女省亲,却不料中途折返,于是,令我如仓惶的兽一般从她同他的居处匆匆逃出。
我想我这一生只怕都不会忘记她当时望着我的那双眼。
冷而厉,如同一双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刺在我脸上和身上,将我一刀刀割得四分五裂。
于是头也不回地往外逃。却也不知道究竟要跑到哪里去,只觉得那头顶的天仿佛是要塌落下来一般,令我全身发抖,又冷得刺骨。
而喉咙处的旧伤恰在此时又开始作祟,痛得让我几乎无法呼吸,只能在四周纷扬而落的雨水中用力张着嘴,用力抽着气……这声音惊起了四周的鸟,它们腾飞而起惶恐不安地看着我,惶恐不安地叽叽咕咕着。
随后突然在一阵响亮的呼哨声中朝着山谷深处迅速飞了开去。
因而令得这空间再度寂静下来,仿佛一只匣子般将我层层围困,密密包裹……
“谁?”我环顾四周。
但没人应我。
只有不远处那道通往外界的结界在山谷间发出嗡嗡的声响,我朝它走了过去,透过它看着对面那个模糊的世界。那地方同这里一样平静而寂寞,却不知为什么总有一些神兽甘愿冒着被杀的危险也要冲破过去。于是再往前靠近了一点,把我的手朝着那道看上去无比柔软又单薄的结界上碰触了过去。
随后忽听见一声低喝:
“住手!”
我呆了呆。
下意识停了手,也看到了那个喝止我的男人。
那个一身白衣银发的天狐,在见我停手后便没有继续靠近我,只在离我不远处一棵大树上坐着,低头用他那双碧绿的眸子望着我,微蹙着眉,似有些困惑:“你这女人,哪有这么蠢便往结界上撞的?你道这是寻常结界么?若寻常,我早已离开,岂会逗留至今?”
一番话令我原本有些混乱脑子略微清醒了一些。
也因此离开了那道结界,转身到那棵树下抬头问他:“刚才的哨声是你么?”
他没有回答,只继续用那双妩媚而闪烁的眸子看了我一会儿,随后跳下树到我面前,将他那头被淋得湿透的发轻轻甩了甩:“啧,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见状我朝后退开了一步。
以为他同往常一样只是路过此地,随后便要离去。但他却并有走,只是又低头看了我一眼,嘴角慢慢一勾:“我早说过什么,宝珠?不要对他有非分之想,你同他有缘无分。”
“对谁有非分之想,我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他再度笑了起来。如此妩媚得完全不似人、亦不近人情的笑。“玄女的怒气快将这落岚谷给烧灼了,我怎会不知你此时的遭遇和心里所想。”
我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