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微皱了下眉,他朝大毛爹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燥,随后从医箱中取出支压舌板,拈住黄大毛的双颊微一用力,迫使他将嘴张开。
便正要继续将压舌板往黄大毛舌头上抵去,手却在他嘴边蓦地停下,随即睁大了眼,老郎中用足了力气才将一声惊呼从自己喉咙里硬生生压住。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舌象。
只见这孩子嘴里那根舌头就条发胀的海黄瓜似的,鼓鼓囊囊,上面遍布着大大小小的肿块,积压得舌根上的青筋根根暴起。由此几乎将整张嘴塞满,若不是此时被他看见,只怕再过一阵,连喉咙都要堵住了。
此种情形,不由想起自己很小时候亲历过的那场瘟疫,肩膀蓦地一颤,老郎中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先生?许先生??”迟迟不见郎中说话,同样看出了儿子嘴中问题的大毛爹在大毛娘的惊哭声里不由心里发慌,遂有些失态地一把抓紧了老郎中的手,用力唤了他两声。
手腕的疼痛总算让郎中回过了神。
行医大半辈子,他深知这孩子被种种罕见病症集于一身,必然事出古怪。
这样的症状压根不是他所能医治的,当下深叹一口气,他正要对眼前这对心急如焚的夫妻据实而说,忽然目光落在黄大毛手腕上,他眯了眯眼仔细看了阵,再小心将他衣袖撩起。
与此同时大毛爹惊呼了声:“许先生,这……这是什么?”
那是三枚淡淡的青色痕迹,原本隐在衣袖下只露出一小片,一眼看去似是瘢痕,但当全貌显露,赫然是人的指印。
指印不大,肯定不是来自成年人。见状大毛爹忙匆匆掀了被子往大毛身上看,这一看,令他浑身再度一阵颤栗。
窗外一道闪电,清清楚楚映亮了黄大毛的身体。
他因难受扯乱了身上的衣裤,敞开的衣领和翻卷的裤管之下,从手臂到胸膛,从胸膛到双腿,印着深深浅浅起码十来只手印。
谁?是谁?是谁在家里一直都有人看守着的清醒下,掐出了那么多的指印?
再仔细看,大毛爹一阵恶寒,黄大毛脸上身上所发的那些“水痘”,轨迹竟是按着这些指印走的,走出清晰一条蛇形,如蛇胆疮,将黄大毛全身除了腰腹位置,盘得严严实实。
“黄大官人,恕老夫直言,令郎这病老夫恐怕爱莫能助,这病……着实邪得很哪……”
老郎中微颤的话音未落,原本目不转睛直盯着自己儿子身体的大毛娘突然猛地起身,几步跑到门前将房门用力褪开,没等屋里人反应过来,跌跌撞撞一头往雷声隆隆的屋子外冲了出去。
“他娘!”见状大毛爹忙起身惊叫:“要下雨了!你这是要跑到哪里去?!”
“林小疯子!”
“什么??”
“林家小疯子!”
“……你!你去找她做什么??”
大毛娘没回答。
轰隆隆的雷声带来了瓢泼大雨,不等大毛爹追出门外,大毛娘的身影已被倾泻的雨幕吞没进了夜色里。
突然而至的大雨很快令村口那条河再度湍急起来。
隆隆的水声如同林宝珠耳朵里的轰鸣,她坐在河堤上,风和水流的冲击将她头发吹得片片飞起,冰冷刺骨,风几乎将她潮湿的衣裳冻结住,她纹丝未动,只觉这样的温度能令自己混沌的脑子略清醒一些。
一路追着那些锦衣人直到村外两里地,她没再继续。
腿疼得仿佛要脱离她身体,这样的她哪里追得上那些四条腿的牲口,况且追上又能怎样?
她亲眼看着那些人是如何将尖叫挣扎的林大疯子简单如牲口般捆绑到马上,亲耳听着那个容貌和话音都温润如春风化雨般的男人,轻轻一声吩咐,随后那些人是如何将她那个摇摇欲坠的家,毁了个彻底。
只能任由他们远离。
不过去向已是看得十分明了。天色已晚,又突然下起暴雨,那些人必走不远。他们一路而行的方向是往镇上,今夜只要雨不停,他们必然是留宿在镇上。
只要留宿在镇上——
思忖间,她抬头看向黑蒙蒙的天。
隐约可辨厚重的云层,重得几乎同波涛汹涌的河面快要合成一线。
所以,只要他们留宿在镇上,到了明天,甚至后天,他们应该也是走不了。
遂晃了晃沉甸甸的头,林宝珠摇晃着站起身,将腿上松开的破布绑了绑紧。
便正要往村子里走去,冷不防雨幕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片刻人影渐显,看上去颇为眼熟,不知为了什么一路跌跌撞撞朝自己方向跑来。
林宝珠见状愣了愣。
等意识到不对,已经来不及,刚要避开时那道人影已重重压在了她的身上,迫使她跌倒在地,继而,一双冰凉的手死死按在了她的脖颈上。
“黄家婶婶??”一眼看清面前那张脸,林宝珠竭力掰着脖子上的手惊呼了声。
大毛娘却是一听见她声音就痛哭了起来:“林小疯子,今儿流水席只有你一人中途离开过席位,只有你一人趁着我和我家那口子不在的时候去过大毛的屋里。我以为你是去看他,他醒来时也是这么对我说来着,可你到底趁他睡着时对他做了些什么?!阿炳那娃说的话莫非是真的?说句话啊小疯子!你到底对我家大毛做了什么好事!让他病成那个样子!病成那个样子!”
第502章林家小疯子九
九.
林宝珠好一阵子没法说话。
脖子被勒得生疼,雨中的阿毛娘哭得手里不知轻重,而林宝珠浑身被冻得僵硬,哪里挣脱得了她的桎梏。仟韆仦哾一度险些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