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匆匆聚到一起。
压低了声相互猜测时,突然远处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来,再度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
待到渐渐从暮色中看清哭喊的人,众人不由一愣。
那人竟是林小疯子。
那个从小到大,无论被人怎么捉弄,怎么谩骂,怎么欺负,哪怕是从屋顶上滚落下来甩折了腿,也从不曾听见她哭叫过一次的林小疯子,此时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瘸着腿一路连奔带爬,像个真正的疯子一般,追着前方一群策马而行的陌生人嚎啕大哭:“放了我娘!我娘只是个疯子!她不是犯人!你们放了我娘!”
那群陌生人虽然面生,但衣着体面,气魄不凡。
有眼尖的已看出为首那名白衣人锦服上的鱼龙纹,那是锦衣卫中居高位者才可配的衣着。
故而,纵使那小姑娘哭得再如何凄厉,样子再如何可怜,终究没有一人敢在那群人马蹄踏过时有勇气拦上一拦。
只默默旁观着那列骑行者队伍末梢被绑在马上的女人竭力挣扎。
往日就疯癫的女人,此时看起来愈加疯狂,一双眼赤红如能滴出血,若不是嘴里塞着厚厚的布,只怕由此宣泄而出的尖叫能震塌全村的屋来。
“没想到,真的是来捉林大疯子的啊……”
直至那行人以及林小疯子跌撞追随的身影和哭喊越来越远,人群中才有人若有所思轻叹了一句。
“那不是锦衣卫么,堂堂锦衣卫为啥要巴巴儿地跑到咱这样一个小村子抓一个疯子?”
“老周你不晓得么?那个女人是从教坊司逃出来的。教坊司啊,肯定不是个身份简单的疯子。”
“再怎么不简单,也就是个卖身的地方,何况我自然知道教坊司是什么地方,左不过是罪臣乱党家的女人被发卖的地方。都定了罪了,即便是从那里逃出来的,至于要让锦衣卫亲自来抓人么?”
“就是……况且都过去了快有十年了吧?都那么久了,怎么突然就兴师动众来抓人了,早干嘛呢?”
“这个么,我倒是知晓一些。”
“啥?”
“我在云县送货的时候,就见过他们四处贴了画榜在寻人,那会儿我去看过,只是画上的人万没想到会是林大疯子。你们是没瞧见,图上画的真跟仙女似的,完全都不像的……”
边摇头兴叹,那人边接着又道:“所以先前在酒肆瞧见他们时,我很是惊讶,怎么锦衣卫的人跑到这里来了。那个时候我曾听县太爷身边的师爷说,这些人到云县去,是朝廷在重查当年一名被判了株连九族罪名的高官的案子,所以一路寻着那高官后人的踪迹而来。”
“这么说,是要给那名高官翻案咯?”
“嗐!你看刚才那捉人的情形,像么?哪里是翻案那么好的事,据说他们只是为了从那名后人身上寻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这不太清楚,听起来……好像是件首饰。”
“首饰?这我就不懂了……天下首饰再怎么贵重稀罕,能贵重稀罕得过宫里的么?林大疯子身上能藏着什么样的首饰,金贵到让上面那些人过了整整十年还惦念着不忘,乃至要千里迢迢追到这里来?”
“这个么……谁知道呢?我也就只是听说而已。上面的事,真真假假,谁说得清呢……”
“啧,要真是这样,这对母女可有得苦了。”
“可不是么。锦衣卫啊……”
第501章林家小疯子八
八.
大毛爹带着从镇上请来的郎中匆匆返回时,大毛娘的嗓子已经哭哑。
恹恹地靠在黄大毛的床边,脸色跟黄大毛一样白得发青,两眼直勾勾看着床上的儿子。
大毛爹总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明明白天时还好好的,黄大毛睡得安安静静,只是热度一直没退,但摸着额头并不烫手,想必并不凶险。犹记得收席的时候小子还醒过来一趟,迷迷糊糊抱怨没能吃上爱吃的蹄膀,把他老娘开心得跟什么似的,忙了一天仍不顾疲倦非要去厨房剔鱼刺,给他熬鱼粥。
怎么到了傍晚时,突然就这样了。
床上的黄大毛跟他离开时一样,面色通红,两眼紧闭,紧裹在被子里牙关咬得咯咯响。
热度升得很高,为了给他发汗,大毛娘给他盖了三层被褥,奈何全身始终一滴汗都没有,他冷得直哆嗦,脸上和脖子上则高高低低起伏一片,长满了水痘般的东西。
这些‘水痘’是短短两个时辰里陆续出现的。
不知怎么回事,自他这次热度升高,他身上突然冒出了这些‘水痘’。‘水痘’样子颇为古怪,看起来像出天花,却又不是天花,不痛不痒,并且里面鼓胀着的不是脓,而是血。
犹记得刚发现这些时,因发现黄大毛的热度又开始在升高,大毛娘便拿着湿帕子在给大毛擦脸。那会儿这些‘水痘’还没长那么大那么密,一不小心帕子碰破了,顷刻间大毛脸上糊了一片的血。
那些破裂的痘就像一个个小小的洞,汩汩的血从里头一个劲往外冒,直把大毛娘吓得当场就晕了过去。
醒来后,面对着这样的儿子,几乎束手无策,只能一个劲地哀哭。
此时见到郎中终于出现,她扑地就跪倒在地,沙哑的声音竭力重复着几个字:“先生,求求您救救他,求求您……”
鲜红的血痘让黄大毛露在被褥外的皮肤看起来触目惊心,以至刚一进门,那名老郎中登时就呆了。半晌没继续往里挪动一步,直至被大毛娘哭得心慌意乱,他才勉强走了进去,又踟蹰再三,才堪堪在床边坐了下去。
之后把脉时手几乎都扶不稳,他活了大半辈子,行医几十年,风疹,狼疮,水痘,几乎都见过,却从没见过一个人身上发疱疹能发成这样,也不知是内毒还是感染。
许久不见郎中吭声,大毛爹无法再继续等待下去,便按捺着焦急惴惴地问:“先生,您瞧,我儿这到底是得了什么病,怎么白天还好好的,晚上就突然高烧发作,脸色身上还长了那么多疹子?”
郎中不知道该怎么答。
脉搏细微脉象紊乱,阳极虚阴极盛,那些疱疹想来不是热毒引发。
偏偏发烧是因了肺里的热症,且毒火攻心,这又是阴又是阳,乱作一团,行医至今,饶是见多识广,许郎中还从未见过如此诡异难辨的病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