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豆流云般柔软的发丝随低头的动作滑落,遮住了她的表情。
她忍住鼻尖暴击的一拳头酸意,使劲眨眼睛,稳住呼吸。
顾弈任她动作,问道:“你们系分配怎么说?有没有想去的单位?”
青豆合上皮夹,塞进他手心,不再应他。?
顾弈烦躁地抓住她手腕:“问你话呢。”他火急火燎来,就是为了问这事儿。
青豆甩开他的手:“要你管。”
青豆撩开里屋的帘子,探出个头对着小徐破口大骂:“徐东来!你怎么看店的!东西乱七八糟就算了,索性就堆那儿别理。现在倒好!把能用的都丢了,不能用的堆着,这算怎么回事?你要是跟我犯冲就直说,下回我就不带东西来了!”
她把这店当自己的店一样,时常整理照看。无奈这小徐烂泥扶不上墙。气死她了!
小徐一口冒烟的腰花送到嘴边,被青豆骂得吓住了:“啊?”
虎子也吓了一跳:“干吗啊,大过年的,发什么脾气啊?”
“我这是发脾气吗?”青豆手里的热水袋往桌上一摔,“说找不到热水袋,这是什么?你找了吗?就说找不到!客人来你是不是也这样敷衍?”
小徐支支吾吾。刚刚青豆问有没有热水袋,他信口搪塞,确实没找。
素素和顾弈对视一眼,眼底闪烁着惊讶的笑意。
素素抄手耸肩:“男人就喜欢胡说八道,活该找不到老婆还被亲妈赶出来。”
“你这怎么还往伤口上撒盐啊!”小徐佯装不满,贼眉鼠眼地瞥了一眼青豆,赶紧低头,就着隔壁老太勺的白米饭,拌拌辣汁卤味腰花,吃得嘛嘛香。
青豆看他很不舒服,上前一步,指尖拨弄他那鸡窝头:“你这头几个月没洗了?别又有虱子!都说了年三十要洗澡!再不洗就是新的一年了!”
虎子老粗,这才看见小徐那腌臜样:“不是前天让你去搓澡了吗?怎么没去啊?”
“澡堂门口有俩老头下象棋,围了一堆人,走到门口就忘了。”小徐嘿嘿装傻,“你知道我的,光看棋了。”
洗澡都能忘!饭怎么没少吃!
“我看你就是懒!”青豆眉心的川字几乎打结,“现在怎么办!你今晚洗,估计要几十块了!”
临近新年,澡堂的价格水涨船高。年二十九,二哥搓澡回来,说一人票价已经十块了。今晚大年三十,黄金时段,洗澡肯定特贵。
小徐脑袋一缩:“那就明天去洗。”
话音一落,墙上青豆的影子陡然耸高,往他头顶压上一片黑影。
小徐忙扒两口饭,溜出去洗澡了。走前青豆仔细检查小篮子,确认肥皂洗发水搓澡布都在:“赶紧去!记得好好说,还还价!”
虎子素素看青豆忙前忙后,把小徐训得服服帖帖,纷纷露出欣慰的笑。看青豆闹脾气,果然是人间一大乐事。
说实话,发脾气挺累的。青豆合上门,累得像刚跑完1000米,脊背覆满热汗不说,嗓子也喊得烟熏火燎。
顾弈大爷般往躺椅上一躺,闲适地呷啤酒,时不时还口辣腰花下酒。
他跟虎子说,不够味,还是西城的东西够劲。一上菜,满盆子辣椒。
虎子说:“到底多辣,你学两道,给我尝尝。”
顾弈摇头:“不行,我们这边辣椒不行。”他给邹榆心做过几回,没一回有那味儿。
素素:“那我们下次一起去啊,你上这么多年学,我们一次都没去过。”
虎子:“你这快毕业了,我们居然一次都没去过。”
青豆切了一声,“他还要在那儿待一辈子呢,急什么。”
素素噗嗤一笑,差点撒了手心的蚕豆。
顾弈附和:“说得也对。”
台球室是小徐的长居地。他基本住这,还买了台14寸的小彩电。
此刻电视里,热热闹闹开始了春节联欢晚会。青豆调节天线,左右拨弄,想把屏幕那条虚线消除。
身后虎子说起人话:“哦,对了,豆子,你们分配的事儿怎么说?听说现在政策变了。”
变了变了!变你个头!是政策变了还是男人变了!你王虎会关心教育政策的变动才有鬼。
“不知道。”青豆真不知道。
上周在报纸上看到新政策,青豆的心都凉了。只因二年级入学时想认真再读一遍书,她就一步错步步错,竟然完美地碰上九年制教育改革和取消分配。烦死了,重新投胎吧。
素素问:“你想好去什么单位没?”
“没想好。”青豆扭头,目光在各自歪斜的三人身上巡睃,试图找到他们交头接耳的痕迹。
素素催她:“那你赶紧想啊!婆家这么好的背景,想去哪儿去哪儿!可得挑个好单位。”
青豆看向顾弈,想等他反驳“婆家”二字。结果他毫无反应,还嫌她挡了电视,蹙眉倒向另一边。
虎子像是接到了死命令,打破砂锅问到底:“说呀,豆儿!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单位?这事儿还是得提前想好,我妈单位好多大学生专业和岗位根本不对口,不利于调动工作积极性。”
青豆盯着虎子,面无表情。
虎子朝她使眼色:“你这还有半年就要毕业了,赶紧得想好。”
想想想。青豆也要想得出来啊。她连高考志愿都是抄的洋洋哥哥,她能想出来什么啊。“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