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胤祺在太后身边长大,入学之后清语不顺、汉语不通就够使她担心着急的了,好在只是读书慢些,太后将他身板养得壮实,在弓马上五阿哥还是很擅长的,也叫宜妃心内聊有慰藉。
若因她的疏忽,叫五阿哥小小年纪染上那等坏癖,她这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
见她是真心实意的懊恼,太后心里的火气稍微下去一点,只道:“你总得记着,你不只九阿哥、十一阿哥这两个儿子,也多关注胤祺一些!德妃还养着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楚楚这三个孩子,不也时常来我这探望蓁蓁?四季针线就没有落下的,她怎么就有心?”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会太后这样说了,德妃却反而有些站不稳当,低着头没敢搭言,总觉着惠妃、荣妃的眼光落在她身上都是意味深长的,心里忖思着回去便给随着皇上出巡的胤禛写封信关心关心。
那边宜妃呐呐答应着,敏若道:“如今还是商量商量此事怎么处理要紧。”
惠妃斩钉截铁地落下两个字,“严查!”
荣妃亦冷声接道:“一经查出,全部严办!”
她们都有儿子在阿哥所,对此时自然更加上心——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叫人把儿子给带坏了可怎么办?
那些乳母都是与阿哥最亲近的人,中饱私囊固然可恨,赌钱吃酒若将孩子带坏了最该死!
宜妃想起前几日的事,又恨恨道:“我看也该给底下人紧紧皮子了!主子身边伺候的都不知是人是鬼,一个个存着什么样的心思!就该通通严查一番!”
这话德妃不好说,宜妃是家里根基在外,自然无所顾忌,可她家里却正儿八经是宫中讨生活的,亲友在宫内的亦不在少数,她若说了,回头查到自家人头上,求到她这里来该怎么办?
这些年她在宫里能过得顺心,也多亏了家中帮忙。
她正低头忖思着,那边书芳也道:“宫内之风气不清,严打一番,杀鸡儆猴,自然上下为之一肃。”
敏若端然道:“几位妹妹所言有理。”
德妃也只得道:“妾也认为姊妹们所言有理。”
太后点点头,“那就你们斟酌着办吧。”
她是不管宫中事的,只命六人自出去拿章程。
从宁寿宫出来,敏若便道:“若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使人过去说一声便是了。”
说完抬腿就溜,绝不给人把她留下干活的机会。
剩下五人面面相觑,最终惠妃道:“去我那,咱们详谈吧。”
康熙二十八年紫禁城严打行动,就在敏若幕后推动、太后施压、五妃主持下轰轰烈烈地展开,敏若盘腿坐在永寿宫的炕上,执笔对着名单册子勾勾画画。
兰杜在旁研墨,一面瞧着,迎夏道:“另一本名册上是被大行皇后留给了四阿哥的人手,以及平妃娘娘送来,赫舍里家能为她所用之人。”
“他们的人留着。”敏若敲敲手下这本,“这些,都弄出去——告诉罄音,关注些布尔和留给四阿哥的人,也是佟家出来的,未必可靠。”
迎夏点头应是,又道:“您放心,罄音也在宫里这么多年了,万事心里都有数。”
“借这一回,把该清的人清出去了,日后也免些麻烦事……”
几人说着话,迎春打帘子从外面进来,又从袖中取出一张笺子递过来,“储秀宫主子使人送来的,说是僖嫔娘娘给她送去的,她抄了一份与您瞧瞧。”
敏若垂眼一看,俱是些位置、人名。
她抬头看着几人,笑道:“你们可知,什么叫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1”敏若将手里的笺子往桌上一扔,轻嗤一声,“说的就是索额图。”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孟子》。
第一百零六章
事关自己儿子,便是一贯恬淡无争的荣妃都动了大怒,彻查了三阿哥身边一干人等,虽然三阿哥的亲近乳母未曾凡事,却牵连到几个他院中的教管掌事嬷嬷,还查出底下几个小太监、宫女来历不干净,荣妃狠狠发落了一众人,也下了狠心同意惠妃和宜妃彻查阖宫宫人的想法。
一时宫中宫人们可谓是人人自危,敏若特地叫了常妈妈来,仔细嘱咐了一番——这回借着彻查之事,安儿身边的“磨刀石”正好物尽其用,让安儿知道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哪怕是大清洗活动,掌事的几人能做的也有限,除了她们自己的地方,对别的地方宫人起到最大的就是震慑效果。
不过没关系,够用了。
她们关注不到的地方,敏若会帮她们啊,嘿嘿。
借着明面上的几双手搅动风云,将宫里闹得一片腥风血雨时,永寿宫里,敏若正盘腿坐在炕上赏雪。
本来昨夜雪扑簌簌下了一夜,今早起来满地银白一片清静素裹,敏若应带着人在院中炙肉煲汤——再不济也邀三五好友来吃一顿饺子,好生热闹热闹。
然此时,她只能围着厚厚的斗篷坐在烧得暖烘烘的炕上,挨着炕与炕桌一条线的小杌子上座着一只小泥炉,炉上温着一壶姜茶,而非略温陈酿薄酒、新煮醇厚珍茶。
她之所以沦落到这个地步,盖因昨夜作的一场大死。
今年京师的第一场雪来得有些晚,十月的最后一个夜里,敏若半梦半醒间忽然听到屋外的风声,起来一看才发现落了雪,北风呼啸来去,带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
敏若推窗看时地上已积了一层银白,这样风声凛冽的雪夜,月亮竟然出奇的柔亮皎洁,明月光辉洒落在地,映得雪光也温柔。
敏若一时看得入了神,又惦记自己树顶上的那点石榴,怕被这北风吹到了地上,在窗边站了许久。
自然也就没躲过这刀子刮人一般的寒冷北风。
次日一早起来,敏若便觉得头晕脑胀,鼻子也发堵,都不必叫窦春庭来,她自个一搭脉,便确定自己是作死作得感染风寒了。
今日她醒得迟,是兰杜进来唤她,见她呆坐在床上,脸颊酡红,便觉出不对来,上前稍微试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面色骤变,道:“您这别是受了风寒……不应该啊,您这被子早换了厚的,榻上也有汤婆子,地龙更没落下,寝间的窗掩得严严实实的,怎么还着了风寒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敏若一阵心虚,没敢说自己昨晚的作死行为。兰芳走过来道:“好了,风寒还不是容易得的?指不定是这段日子时气的缘故,我叫冬葵请窦太医来?你快服侍着主子更衣起来吧。”
她这话是对兰杜说的,言罢又向敏若请示,“是否要去告诉公主们,今儿个的课不能上了?”
“就你去吧,请云嬷嬷到前头来,让她老人家带着瑞初与你同去,便让瑞初在公主所里待一日。我这风寒来得急,只怕它过人,再叫瑞初染上了。”敏若带着鼻音,如是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