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时候,赵言熙让窗外的雨帘砸响,没有关紧的窗户缝间泄入密密匝匝的雨声,吵得人心神不宁。
一场秋雨一场寒,京华市的温度在夜里降得特别明显,她指尖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那点睡意全无,李星衍还没有回她消息。
干涩的喉咙咽了口气,掀开被衾下床时,那股寒意飘飘渺渺地吹来,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往日倒没有对温差这般敏感,今夜才知道,大概是因为身边睡了李星衍。
男人的体温总是烈得她发汗,睡着的时候发汗,睡醒了流得更厉害。
指尖迎着风吃力地拉上窗门,鹤唳不安的嘈杂隔着玻璃窗仍旧不歇,只是少了点吵闹,还是让人害怕,赵言熙从衣柜里翻了件外衣,指尖刚好摸到一件宽大的黑衬衫,是他洗过澡后留在这的。
赵言熙还记得那天李星衍的堂姐进来,看见她阳台里晾了男人的衣服,她倒自如地说了句“屋里有男人的东西安全点”,估计是让躲在房间里的李星衍听见了,后来他就总在她这儿留东西。
此刻她披上衬衫,被她用洗衣凝珠泡过,干净清爽,赵言熙嗅了好几次,却没有他的味道。
眼眶忽然红了下,拿过手机,凌晨三点,她再懂事也有脾气,指尖按下李星衍的电话,嘟声绵长,直到机械的女声响起:【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赵言熙拿着手机走到客厅,指尖按开灯源,厨房里的水凉了,她也无心去烧,就着水杯抿了一口。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生活多了一个人参与,吃饭想着他的口味,逛商场会挑他穿的衣服,下班了会想着等他一起……
赵言熙缩坐在沙发和茶几间的地毯上,发现他没在的时候,自己竟回不到一个人独处时的充实了。
指尖摸到遥控器,摁开了电视,又想到那一次停电,那一次他上来给她修电视机,那一次,他们第一次打破边界线。
他的眼神似猎狼,直白汹涌地问她:要不要跟了我。
电视机的光影在黑夜里映在赵言熙的眉眼上,她听见一道声音传来:
“只是他说这话的那一秒,就那一秒,我突然很想很想跟他远走高飞,从南到北。”
赵言熙吸了吸鼻子,衬衣上还是没有他的味道,被洗得太干净了,脑袋埋在膝盖窝里,忽然,借着昏暗的光,她看见茶几底下有一包烟。
指尖摸了出来,喉咙里的酸涩溢起,大概是深夜的脆弱和亟需某种慰意,她轻颤着拨开了打火机,“咔嚓”一声,在火光跃出的刹那,两指捏着唇边的烟蒂凑了近去。
李星衍教过她,他从前教过她不少东西,但她不学,反正东西坏了他会修的,门他也会锁的。
“咳咳咳——”
烟蒂燃起猩红,亟需等待吸噬,她咳得脸红,想到李星衍笑过她,然后会把她手里的烟叼走,他抽烟的样子很性感,会避开她吐雾,露出半边侧脸,冷硬粗粝,短寸发,喉结滚动的时候,似蛰伏的猎狼。
赵言熙蹲在碟片机前,放了张影碟进去,她在想看完这个碟片就该清晨五点了,胡同里的第一锅烧火馄饨也要开了,那时候他也应该睡醒。
她把烟散在了客厅里,染在衣服上,大概是有他的味道,眼前电影色调光怪陆离,旗袍女郎走在悠窄的暗巷里,赵言熙就这样靠在沙发上睡着,迷糊间忽然听见一道电话铃响,心跳骤然缩紧,意识先于眼皮清明,她去找手机,听见的却是电视里传来的一道深情男声,他问:
“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
她怔忪地坐在沙发上,脑子嗡着这一句话,想的却是另一个人,她是,没办法放他走了。
假期还剩两天,但这雨从夜里开始下起后,却连绵着不肯停了。
赵言熙穿了件米白色轻薄开司米,配一条灰色的灯芯绒铅笔裤,脚上的高跟鞋是棕色的羊皮靴,整个人透着轻盈的秋意,但她眉眼间的清冷却比秋意更寒。
餐桌对面坐着个挺拔高瘦的男人,双手摆在腿上,却显得局促:“言熙姐。”
赵言熙抿了口热咖啡:“我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打通李星衍的电话,他去安西市,到底是去哪个地方?连我的电话都要避嫌?”
项林眉眼垂垂:“言熙姐,这是稽查组的机密。”
赵言熙扯了扯唇,靠在藤椅上,一双细腿叠着:“好,既然要瞒着我,那你能联系上李星衍吗?”
项林在今早接到赵言熙的电话后就打电话给特助了,但……
他摇了摇头,想到之前因为误会言熙姐的事,特助气得不带他去安西市了,不接他电话也正常。
“项林。”
赵言熙朝他微微一笑:“别逼我发火。”
项林被赵言熙看得毛骨悚然,毕竟是上级,那股压迫感不怒自威,“对不起,言熙姐。”
项林哭丧着脸说:“之前因为安西市鉴定科的检验样本被调包了,我还怀疑过您……”
赵言熙细眉一凝,“被调包了?”
项林点头,委屈又心有余悸:“特助把我揍了一顿,这回他出差就不带我去安西市了。”
赵言熙红唇轻抿,冷静下来倒是站在项林的角度看:“他怎么能私人感情用在公事上,我那天确实在你们办公室听到字迹样本在安西市的鉴定科,如果怀疑大可以找我问。”
项林听到赵言熙这话,眼眶顿时让户外的秋风吹红了,“对不起,言熙姐,当时特助说你那么信任我,我却怀疑你,对不起,我……”
赵言熙指尖摩挲着咖啡杯,见项林都快哭了,心里却没多少耐心,她不是来听他忏悔的,她只想知道李星衍的事。
“特助说,他相信你。”
送到唇边的咖啡杯顿了顿,热意熨在唇间,而后顺着喉咙往下坠,暖进心底。
项林见赵言熙没反应,激动得身子朝前倾:“言熙姐,您不知道那样本有多重要,如果真正的鉴定结果出来,整个案子水落石出,可以移交司法程序了。”
赵言熙细眉微凝,愣愣地看向项林,“海云银行那笔二十三亿的案子?”
“对。”
项林看着她:“当初是华信集团的财务发现海云银行的资金无法划转后,开始上报高层,但因为其中涉及股民利益和企业信誉,所以调来特助开始秘密调查,一旦确定来龙去脉并与企业内部人员无关,就直接报警移交司法。”
这件事赵言熙在李星衍那儿听过零星进展,“当初你们对风控部做审讯,因为在溯源问题流水时发现我的银行卡做过中转交易,但我可以证明并未参与,当初我确实丢失过一张银行卡,有挂失记录。”
项林看着赵言熙,谈到这件事他的语气开始平静:“但是您在华信,就已身在局中,每天那么多笔交易,哪怕是公对公,也有可能是在协助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