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秦王殿下,惯是矜贵傲气,不追。
月上中天,叶照踏地无声推门入内,熟门熟路在床榻坐下。
推榻上沉默的人,“妾身都回来了,郎君还生气呢?”
榻上人依旧沉默。
叶照便也有些恼怒,只自个脱衣预备躺下。
身后男人坐起身,拨开她的手,给她卸簪宽衣,道是没生她的气。实乃想起一事,有些懊恼。
叶照问何事。
萧晏解开她最后抱腹的颈带,“是襄宁。”
襄宁郡主霍青容顺利产子,七月底办满月酒,前日下了帖子请他们。
叶照蹙眉,“礼都备下了。你愁什么?可是她郎君初到京畿,任上不顺?”
“不是。李素惯是敬业上进,那腿将将能够站立便赴任了。这才不到个把月,他担着礼部侍郎一职,快把礼部尚书挤下台了。旁人不知的,还以为他在京为官多年,周遭人物环境摸得甚是熟悉。”萧晏笑了笑,“连我都觉得,他压根不是头回进京。”
叶照点点头,“这确是好事。”
“物极必反。”萧晏轻叹了声,“原就是他这般没日没夜地扑在任上,襄宁便有些委屈。道是陪她的时日少了。”
“李大人这般当也是为了她们母子。”叶照颔首,“孩子尚小,是需有人搭把手。那府中不是一院的嬷嬷侍女吗?且不用郡主自个带孩子,这委屈的……”
她不是背后嚼舌根的人,但一想前世自己生产那会,便委实觉得襄宁郡主的委屈仿佛不太站得住脚,话到最后,只低声道,“……妾身不太理解。”
心意想通,大抵便如此刻。
萧晏闻她不解,心中便瞬间涌上一股酸涩。
他想前世里,她独自产子育子,穷厄病痛层层缠绕,尚且坚持了数年。自然不能理奴仆环绕的贵女,有何不满足的。
萧晏看她一眼,她可能还会想,若彼时,她身边有个人,哪怕只有一个人,帮她一把,她都觉得已经欣慰了。
萧晏原不能想这一重,一想到,他便觉呼吸都困难。
纵使前世后来,他在小叶子的控诉声中,在安西邻舍的回忆中,大概知晓了她当年的艰辛和吃过的苦,可是到今生此时此地,他亦没有勇气问当事人,问如今躺在他臂弯里的人,当年到底留了多少血,吃了多少苦。
思至此,他突然将人拥紧些。却被人一把推开了。
叶照仰躺在榻上,黛眉轻挑,“所以,郡主委屈,同你有什么关系?你懊恼什么?懊恼当日放手,累人家今日委屈?还是懊恼明明今日自个有大把空闲,却无法相陪?”
萧晏在她话语途中坐起身,待听完,只定定看着她。
叶照本是玩笑,不想这人无声,只道被戳中了,顿时心中一跌,翻身过去。
却不料身后人压上来,箍住她挣扎的手足,低声道,“阿照,你醋了?”
“还是干醋!”
叶照垂下眼睑,咬了咬唇瓣,声轻如丝雨,“那殿下喜欢妾身吃醋吗?”
“明个本王传司膳,即日起府中酿醋,终日不绝。”
叶照翻过身搂上他脖颈,“郡主到底托了你何事,累你烦恼至此?”
萧晏抬眸顿了顿,“她见李素伴她少了,许是产后心情郁结,便有些胡思。总觉感情不如往昔,遂想赠一物与他。寻常之物愈觉无有意义,遂想到了昔年嫁往安西前,放在我这的一枚玉配……”
“不是!”叶照摇头。
“不是什么?”萧晏蹙眉道。
叶照翻起身,两人瞬间换了个位置。
她跪坐在萧晏身上,戳指在他胸膛打圈圈。
“妾身说……不是放在殿下那的一枚玉佩。这话不对。”
“应该是,郡主赠给殿下定情的一枚玉佩。”
萧晏弃甲投降,捉住她细白手腕,“所以我第一时间上交了,还请夫人给我扔了。”
叶照勾起唇唇,伏在他肩头。
片刻道,“明日你去我的小库房,里头第二柜最左侧有个紫檀木盒,玉佩在那里头。”
萧晏愣了愣,用下颚磨她鬓角额头。
那会,她未曾想这辈子会有福气与他做一双人。唯一所想,便是他顺遂安好。想着安前世路,襄宁郡主兜兜转转还有与他携手,便存了那定情的玉佩,盼他圆满。
却不想至今日,自己同他,已是真正同床共枕,耳鬓厮磨。
七月最后一日,半个洛阳高门的人都去赴了襄宁郡主孩子的满月酒。
甚至连天子都銮驾亲临。
于外人眼中,一来是郡主姨母淑妃盛宠之故,二来则是对那位从边地而来的新任户部侍郎的看重。
李素确实表现得十分出色,不过一面,便对来此的宾客记了个周全。
萧晏举杯同他对饮,“合该早些调你入京,往日怎就没发现你这左右逢源的性子。”
李素笑笑,“这不时势所迫,不能辜负秦王殿下的期望吗?”
两人饮尽杯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