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起身继续陪客。
萧晏的目光则落在萧明温身上,他知道,天子来此原是为亲身引诱一人,为等一场天罗地网的活捉。
可惜,即便胞妹归来,即便因新居还未修缮,住在旧日府邸,霍靖到底不曾出现。
府中,半点蛛丝马迹皆无。
风平浪静。
若说有何不妥,大抵是叶照。
撑到宴散,萧晏便未再逗留,扶着她离去。
叶照不愿坐马车,道是想走一走喘口气。
萧晏便牵着她,走在朱雀长街。
盛夏日光酷烈,两人走在树下花影里。
半晌,萧晏见她面色好看些,正欲开口问话。不料她先开了口。
叶照道,“我方才有些害怕,总觉得霍靖在宴会上。”
“不应当的,今日父皇启动了血卫营,宴上足足插了半个营的暗子。便是易容也能寻出个端倪。”
叶照颔首,“许是因为那处是原来的定北侯府,他待过的地方,我心下阴影。”
她深吸了口气,往萧晏肩头靠去,“现下出来,便好多了。”
“嗯!”萧晏揉了揉她后脑,“慢慢都会好的。”
走了一刻钟,叶照柔声道,“坐马车吧,妾身走不动了。”
车内置着冰鉴,案条上备着她喜爱的甜点。
没多久,姑娘脸上笑意愈发明艳,嘴角更是压也压不平。
“你现在有不好的事,便直戳我心窝子。好事,就一人偷着乐?”萧晏看不下去,用扇尖挑起她下颚,“又是何事,让你这般开怀?说。”
叶照朝他处半晌,方道,“我、当是理清了一件事。其实在四月里你去接郡主,我便有些想通了。今日,郡主道同李大人是一生一世的缘分。你偷与我说,他们上辈子也是这般相爱,一生不渝的。我便觉我料对了。”
“他们前生确实相爱,却也实在遗憾。李素当年坚守安西,被霍靖设计死于回纥之手,留下青容孤儿寡母。青容亦是终身未曾再嫁,带着孩子守着他灵位过了一辈子。佛前一跪数十年,如此求来了今生。”
萧晏感慨道,“这便是我为何,即便同她有婚约,也不曾着急的缘故。因为我知,我和她,都会在今生遇见真正属于自己的人。”
“倒是你,为何便觉得我同她,最后走在了一起?”萧晏横过一眼,“两年前,你可是一个劲地将我们往一处凑。”
叶照眼睑低垂,十指搅动,直顿了片刻方道,“前世昌平三十四年,我在安西酒泉郡见过你。”
前世昌平三十四年,这个时间……是她生下孩子的第二年。
萧晏背脊忽僵,深吸了口气,抑制翻涌的涩意和泪意,低头寻已经看不见的眸光。
哑声道,“你、见到我在作甚?”
叶照却重新复了笑意,侧身道,“你原是同今生一样,只是受人之托去接襄宁郡主对吗?”
“彼时她丧夫伤痛,不过视你如长兄……才靠了你胸膛求一刻安慰,是不是?”叶照是高兴的,却也忍不住声色的喑哑。
萧晏一合眼,眼泪便落下来。
他伸手揽过她,与她眉宇相触,无声无话,唯有泪流。
他仿佛看见那年西地风起,漫天黄沙。
人群中的女子,抱着襁褓婴孩,看她爱过的男人于富丽车驾中,容另一个女子入他胸膛,给予抚慰。
而她,独撑苦难和惶恐,却无人告慰。
只是无声抱着孩子与他擦肩而过。
“怨过吗?”萧晏问。
叶照摇头,又点了点头,“若是问酒泉那次,我没有怨过。你不知道孩子的存在,你们亦是孤男寡女,怎样都是正常的。”
“唯一有怨,是在你拖着不救小叶子时,怨过也恨过的。可是你后来养大了她,我就什么都不怨了。”
“至少你能供她以温饱,她若一直跟着我,我都不知道,仅剩的几年寿命耗尽后,她该怎么办。那会,我更恨我自己,因孤独、渴望亲情而自私地生下她,却从未好好想过,如何对她的一生负责。”
“但是,阿晏……你养大了她。”叶照伤在眼睛,欲哭却无泪。
只捧起他面庞,擦去他眼泪,颤声道,“你养大了她,我便不怨也不恨,我、也可以说服自己,这辈子试着再爱你,再被你爱。”
今生,我们好好相爱。
八月天高气爽,金桂飘香。
临近十月初六的大婚不足两月,婚仪已经从婚宴、礼仪、嫁妆、迎接仪仗这些大的事项转移到婚服、路线这等细节上。
中秋这日,秦王府格外热闹。
因为宫中六局之一的司制前来给叶照和萧晏量身制作婚服。
更让司制惊叹的是,秦王殿下拦了她一遭,道是新妇罗带不必制作,将材料送来府中便好。
寻常衣衫都不可少了罗带,何论这大婚的礼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