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安归哈哈大笑,摆摆手:“这话不对,她如果这些年辛苦经营,单单是为了那日救我,博得我的信任,那今日她就不配我亲自上山去请。”
百晓实在是不谙权谋,只是大约猜得出季凉的最终目的,犹豫道,“殿下是说她这些年给其他三国献计,是为了殿下……回许都?”
“只有外患未平,朝堂之上才需要军政大权。”
许安归稍微提点了下,百晓立即就明白了:“殿下是说,季凉这些年帮助其他三国,是为了让殿下有机会统领绝对的兵权?”
许安归轻笑:“正是如此,我们不能擒住此次带兵的主帅。这人的野心日后或许我们用得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马跃是信任季凉的,不然也不会按照她的策略去行事。放了这个人,让虎归山,他必定心有不甘。有强敌在外,才可以让许都的人有所忌惮。”
百晓已经明白许安归的意思,道:“我们已经知晓此人心性,让此人当我们的对手,总比其他不了解的人当我们对手,赢面要大些。”
许安归目光落在沙盘之上:“季凉还真是送了我一颗好棋子啊……既然杀不得,我们现在要思考的是,如何夺回我们失去的城池,还要不动声色的放马跃一条生路。这,比单单的擒住他要难得多。”
百晓心中闪过无数思绪,扬眉说道:“那就等他大军杀来,断其后路,以十万大军降服南泽四万大军。然后断两城粮草,制造内乱,逼民众造反,给我军打开城门。”
“最后安排一个人,带领马跃从水道逃跑。”许安归手中的竹棍指着沙盘上的河道。
百晓点头:“如此甚好。殿下准备用其老四这颗棋子了吗?”
许安归抬眸道:“之前我损失了三千精锐也要把那个人从去灵山大营救出来,现在他也该去他应该去的位置了。”
百晓眼眸微眯:“甚好,他在南境长大,对于南泽了解甚多。不会露出太多的破绽。殿下折损了三千精骑,拼了性命把他们从去灵山里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时候。他不会辜负殿下的期望的。”
许安归转过身,看向地图,目光落在地图上那一座在新城边缘的暮云峰,眼眸里有笑意直达眼底,喃喃自语道:“你还真是给我送了一颗好棋子啊……我,必不会辜负你的好意。”
*
“爹——爹——”
季凉瑟瑟地站在原地,看着周围黑红的一片,绝望的大喊。
目光所及之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周围不断传出爆炸的声音以及人倒地哀嚎的声音。
她小小的一个人,无助地站在火光中间,四处寻找着父亲身影。
“爹……娘……哥哥……你们在哪啊……洛儿、洛儿再也不乱跑了……求求你们、求你们来接我吧!”
小小的身躯在黑暗中瑟瑟发抖,她抱着自己的胳膊,一步一步地走在火墙之中,周围火焰炙热的温度,逼着她不断地向火光中间退去。
忽然火光之中传来一串马蹄声,季凉眼睛一亮,连忙冲过去:“爹爹!”
一个人影策马,高高跃起越过火墙,刚刚好落在她的身边,马上的人影勒住缰绳,骏马立即扬蹄嘶鸣。
季凉连连后退了几步,怯懦地叫道,“是……爹爹吗?”
忽然后面传来一声咆哮,“追!不能让他跑了!”
马上的人影不再犹豫,弯下身子,伸手一把把她从地上拽了一起来,把她拉到了马上。
“驾!”
一声清脆的声音从季凉的头顶响起,随后马儿撒开蹄子,变成一道风,毫不犹豫地冲出了那片火光之地。
火焰灼热的温度从季凉身边退去,传来一丝清凉。
季凉动了动趴在马的身子,想要抬头去看救她的是不是爹爹。
谁知她一动,身体各处就有疼痛传来。季凉只能放弃翻身的想法,一抬头,却看见一只泛着诡异青蓝色光芒的玉佩在她眼前晃动。
“叮叮”两声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季凉无法翻身,看不见身后的情形,却听见身后有许多人正在策马奔驰。
她就这样挂在马上,一直奔跑……一直奔跑。
好似前方有无穷无尽的长道,她怎么也看不见路的尽头是什么。
……
“醒一醒!季凉!”
密室之内,月卿看见季凉满身是汗,她盘腿坐在石床之上,浑身发抖,额头的碎发已经被汗打湿,脸色苍白,嘴唇乌青。
月卿一只手死死地按住季凉的脉门,脉象汹涌,大起大落,似大海波涛一般汹涌。
这不是好兆头!
月卿当机立断,抬手几根银针落下,季凉瞬间昏死过去,倒在月卿的怀里。
月卿心疼地替她擦着额头上的汗。
每每与季凉闭关,引导她回忆之前八年前那一夜的事情,她就会如此。
在月卿的记忆里,八年前的那一夜,在东陵都城许都之外,如同晚霞一般猩红的火光蔓延了几里。
那印刻在大地上的火灼疮疤,也印刻在了季凉的心里,成为她不敢碰触的殇。
十里哀嚎,响彻天际,却无法上达天听。
月卿不知道那时只有十一岁的季凉,是如何从那片火光之地存活下来的。
她只知道,找到季凉的时候,季凉的头发、衣服、背后都有火焰燃烧过的痕迹。
季凉弱小的身子就那么被腐臭无比的尸体掩埋着,奄奄一息。
如果不是她三天三夜不知疲倦地寻找,也不可能看见腐尸之中,无力挥动着她送给季凉的、已经被硝烟与黄土染成一片污秽的绢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