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卿红着眼,爬过尸山,看见了被两个残缺尸身压住的季凉。
季凉看见月卿,第一句话便是:“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那一声宛若磐石,就那么重重地砸在了月卿的心底,眼泪瞬间就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她背起季凉,一路向南,走过山林,越过河流。
走到最后,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楚背着季凉走了多久,两人就那么一起倒在了一户农家的前面。
或许是苍天怜悯,她们居然昏睡了几天,靠着米汤就那么醒了过来。
那时的月卿也不过就是十三岁。
在那户农家看来,这是一对在战火中丧失了全部亲人、无依无靠的可怜姐妹。
月卿为了能让季凉在农户那里更好的养伤,每日不到五更就起来给农户的一家子做饭,小小的肩膀挑起比自己身体还重的柴火,听话懂事的让那户农家的人都不忍心赶她们走。
更神奇的是,月卿小小年纪,居然识得许多草药,她经常上山采药制成药材,卖到不远城镇上的药铺里,还能给农户补贴一些家用。
有这么省心的小医师在家里,不仅家里活有人分担,还会治病。
虽然月卿是带着一个无法行走、体弱、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死掉的孩子,但是农户却舍不得让她们离开。
在那家农户看来,这个受伤最重的妹妹,大约是受了刺激,心中落下了阴影。
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不说一句话。
月卿也不勉强季凉说话,每日只是尽心尽力照顾季凉身上的伤。
三个月后,夏日来临,蝉鸣此起彼伏的时候,季凉终于可以下床走路了。
月卿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平日里上山采药卖药攒下来的一些铜钱,全部留给了那家收留她们的农户,然后背着季凉出了那座不知名的山。
农户手上拿着铜钱,依依不舍地送走了月卿与季凉。
“我们好不容易等来了师父,为何不让师父进山来接我们?”月卿背着季凉缓缓地走在山道之上。
季凉伏在月卿的背上,许久才开口道:“那家人与我,是救命之恩。若许都的那些人发现我没有死,必然会派人到周围追查我的下落。”
季凉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重伤,年纪太小,样貌太过好记。若是薛神医再特意去接我们,必然会让那家人记忆深刻,并且耿耿于怀。我不想他们因为我遭受无妄之灾。倒不如让他们以为我们就是战乱流离失所的姐妹,日后有人来盘问,他们也不会因为一些特别的记忆被人抓走。在这个战乱的年代,像我们这样流离失所的人太多了……”
月卿点点头,不知道从何时起,季凉变得如此小心。
就连她每次进镇上卖她制好的药材,季凉也不允许她卖给同一家。
但就是因为季凉如此小心,她们才能在这偏隅小农户中静养三个月。
“我从未问过你,那一日,你是如何从那片火海中逃出来的?”月卿小心脚下,一步一步的走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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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拜见暮云峰◎
季凉眯着眼睛:“我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是一个骑马的人路过,救了我……我近乎于昏迷,只看见那人身上一块玉佩。看质地与颜色,不似平常人家可以得到的。”
“既然是有人救你,为何又把你丢在藏尸之地?”月卿不解。
季凉努力回忆,但是当时情况太过混乱,根本无法回忆起细节,她只记得父亲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叮嘱:洛儿!活下去,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那晚的记忆是一片滚滚的黑烟,黑烟熏得她意识模糊不清。
她知道自己被人救上了马,却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丢弃在藏尸之地。
那一晚的记忆如同洪水一般没有征兆地侵占着她所有的心智,那一夜家破人亡,那一夜血腥屠戮,那一夜如同烈焰地狱。
月卿见季凉神色焦虑,脸色苍白,自知是自己多话,便不再问下去。
看着季凉这样的反应,月卿知道,其实那一晚的事情,季凉未必不记得,只是那一晚的记忆太过痛苦,她不愿意想起而已。
青山外,早就有一辆马车等候多时。
月卿看见那马车,小心翼翼地把季凉背了上去,放在软垫之上。
马车上坐着一个两鬓斑白,颇有些仙风道骨之意的老者。那老者看见季凉,心中大惊,连忙把她平放在马车之内,细细地把脉。
老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月卿小心翼翼地问:“师父……她怎么样了?”
老者眉宇之间出现凝重之色,久久不语。
季凉忽然开口:“薛神医,我已经从鬼门关走过一回了,没什么好怕的,您直说便是。”
薛神医长叹一声:“姑娘的右腿经络似乎是被什么人刻意震断,再加上右腿本身有折断……这右腿恐怕,很难痊愈了。”
季凉眼眸微低:“薛神医的意思是,我以后要一直与拐棍、轮椅为伴了吗?”
薛神医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没有回答,但是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季凉深吸了一口气:“走罢,我随您回泽水。”
薛神医点点头:“随老朽回去,或许有一日,老朽能研究出让你右腿痊愈的法子。凌乐,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