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杜丹準備離開水承時,錢清貴被送往縣城最大的客棧望春樓。
魯正找了好幾位大夫輪番看診,確認主子身體無虞,吃了藥,好一通休息後,也就逐漸恢復過來。
傍晚,望春樓的一間上房內,魯正正仔細地向清醒的主子稟報當天事發經過與細節。
錢清貴聽到自己當眾被杜丹摸了身體又給親了,那對漂亮的眉一挑。
「我早些回水承那問過了,據說杜姑娘那救溺把式真是有效,好些人全是被這招給救回的。」魯正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說道。「當天水承那也來了兩個大夫,都說這把式瞧來不雅,但確實能救命。」
言下之意,是在解釋杜丹並非輕薄於他,而是事出緊急,不得已而為之。
錢清貴半臥在禢上,眼半瞇,長長的黑髮披散著。
鬼門關前走一遭,他臉上猶有幾分病氣。那無時無刻掛臉上的笑容,此時也消失無蹤,整個人顯得冷清的緊。
桌上的火光,在那張俊美的臉上映出陰影,陡添肅穆之感。
魯正沒聽見主子的回應,於是繼續說道:
「當天走時,我留了話給杜姑娘,她知曉咱們來了望春樓。可她沒過來,只留了話請小當家保重,人搭船走了。」說到這兒,魯正稍頓。見小當家依舊沒反應,於是又道:
「我那日只口頭上謝過杜姑娘,本想著再見面時再送些禮……正害小當家遭罪,此行回去後自當領罰。杜姑娘出手相救,雖輕薄了小當家,但也是魯正無能……」
錢清貴怎會聽不出這是魯正在替杜丹說話。
他懶懶地應了聲。
「好了。」
魯正立即住口。
錢清貴換了個姿勢,將身體靠在被窩上,狀似沉思。
魯正不敢打擾,只敢靜靜候著。
好半晌,他聽見──
「那個杜丹,你看如何?」
「不太尋常。」他連忙答道。
「可瞧出些什麼?」某人狀不經心地問。
「我乍看杜姑娘有些粗鄙,嘴上獻媚卻不怎實誠,且與小當家言談隨意,不像真想與小當家交好。」
錢清貴輕輕嗯了聲,看樣子是要魯正繼續說下去。
「可除了這些外,正便找不出她出格之處了。」
錢清貴眉微揚。
魯正略作思考,解釋道:「先前我瞧杜姑娘言談有些訛子做派,浮誇得緊。本以為她百般討好,是想與小當家要些好處,可這兩日,除了問些話外,杜姑娘確是沒要其他。
「正本以為她還想與小當家賣好,搏個往後。可這回她救了您一命,論理最是好時機,可現在……正仔細思量,覺得那杜姑娘怕是沒那意思。再想這兩日,她雖是討好,可也就口頭上拍溜,說是有所圖,倒不如說是玩的樣子多……似是把小當家作遊伴了。」魯正說的有些尷尬。
聽起來小當家像個陪玩似的。
不得不說魯正眼力敏銳,猜測極接近真相。
唯一錯的,是杜丹對錢清貴,其實也存了混個熟臉的心思。
只不過旅行還是她主要的目的,對這種附帶的事並不強求,所以才造成魯正覺得杜丹不怎麼把錢清貴當回事的錯覺。
且他的錯覺不是沒由來。
一般平民百姓,對穿錦戴銀的大老爺是什麼態度?杜丹乍看巴結得很,但瞧在魯正這種老資歷的管事眼中,太浮於表面,不實心。以這時代的階級意識,能這般不把對方當回事的,至少也該是背景相差不遠……
他甚至一度猜測杜丹是不是大戶子弟出門遊歷。
但這想法也只是一閃而逝,畢竟就算要遊歷,也該是男兒之事。杜丹是女兒身,還是個剛及笄的花俏姑娘,就算平民女子,孤身外出都會教人說話,她可是一走千里遠,還不知道要往哪去,若說是出身大戶,未免也過驚世駭俗。
當然,也不是沒有隻身行走江湖的女子。但瞧杜丹那矮個子,既沒帶刀配劍,也不像會拳腳,說是江湖人,魯正是不信的。
綜合種種,各種猜測一一又被推翻,魯正心覺怪異,但硬是想不出個所以。
「正無能,雖覺得杜姑娘不太尋常,卻瞧不出是何來路……」
說這話時,魯正一張老臉微紅。
身為錢清貴身旁的大管事,連看個小姑娘的本事都沒有,用不著別人說他,他自己就臊得慌。
錢清貴倒不以為意,擺擺手,打斷他
「罷,瞧不出就瞧不出,反正人都走了,就是瞧出朵花來也無用。」他聲音懶懶的,無喜無怒。
魯正頭壓得更低,只敢應是。
錢清貴是聽了他的解釋,反應卻不大,整個人斜臥著,似是身子還沒恢復全,有些犯懶的樣子。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聽了沒聽,反正現在也瞧不出在意的意思。
他接著發話。
「明兒回京吧。」
「是。」魯正問道:「後面的事讓費掌櫃來處置可好?」
「挺好。」
「我一會兒就讓人傳話安排。」魯正心裡鬆了口氣。
看來主子是沒要追究杜姑娘輕薄之事了。
畢竟杜姑娘救了小當家,於他而言是大恩。但若小當家發話,他也只能對不起恩人……幸好擔心的事沒發生。
這回不等主子再表示,魯正便識趣地退下安排事情,讓錢清貴休息。
房內又剩一人。
一室靜謐。
燭光下,那頎長的身影靠著被子。窗外天色由灰漸黑。
一修長的手指覆上那誘人的纓色脣上,輕挲,貌似在想些什麼。
只見陰影下,那對漂亮的眉,微微收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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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四月了。
四月寫稿的時間會較多,不過還是請大家先給我一段時間,把稿子寫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