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翼百姓心中,有幾處地方是非常特別的。
一是歸隱之地。
此地封閉排外,中心之地有處天池,傳聞住了不少仙人。
正確講來,歸隱之地雖與大翼接壤,卻不屬大翼,但大翼國師出自歸隱之地,因此大翼百姓亦將此處作為聖地,慎重看待。
二是神仙谷。
神仙谷原本不叫神仙谷,但它的原名叫什麼,已經沒人記得了。百姓們只知曉,神醫都是從神仙谷出來的。從祖祖祖祖……輩們那代起,神醫出自神仙谷已成鐵律。
雖然在許多江湖人士和官方上層眼中,神仙谷不單純是醫門,可對百姓而言,神仙谷那兒就是救命神仙住的地方,同樣受到敬仰。
此時的神仙谷──
一隻不出奇的小雀鳥由谷外飛來。
飛過數道終年不凍的飛瀑,穿過熱泉引起的一片氤氳霧氣。參天古樹,常青翠苗,滿山谷的繁花百草……
小雀鳥一路未停,不斷地往谷內飛,最終,飛進一處院落,停在一橫竿上。
顧著此地的童子見著小雀鳥,咦了聲,走過去取下了小雀鳥腳旁的紙籤,瞧見上頭的朱漆,急忙揣著紙籤跑出院子。
「師父!師父!」
正在給一隻暈死的猴子扎針的谷妄白蹙了蹙眉,不得不停下動作。「不是說不要打擾我。」
「有朱籤!」小童怕師父怪罪,急忙將封了朱漆的紙籤遞上。
墨髮黃膚,瞧來正值壯年,一臉正氣剛毅的谷妄白正是神仙谷現任主事者,亦是當代神醫。
只見他見了朱漆,也是一咦,接過後拆開來看,雙眼不由瞪大。
幸好沒在喝茶,要不紙籤上的內容恐怕會讓他把茶全噴了。
就見他和剛才小童一般無二,揣著紙籤,急匆匆跑出去。
「師父!師父!」
坐在躺椅上曬太陽,童顏鶴髮的谷雲天遠遠就聽見徒弟不斷的大呼小叫。
他彷若未聞,繼續在特製的躺椅上搖搖晃晃,一臉享受。
直到幾個呼吸後,谷妄白衝進他老院子,大吼一聲。
「師父,小師叔要成親了!」
谷雲天直接從躺椅上摔了下來。
好不容易他老人家杵著椅子站起來,也是一吼:「你說哪個小師叔?」
「逍遙師叔呀!」還能有哪個小師叔?
谷雲天聞言整個人呆愣,好一會兒,才拍了下竹椅,中氣十足地喊一聲好!
「好好好……成親是好事呀,哪兒的姑娘?什麼時候?他有沒有交待些什麼?我還以為那小子要一輩子打光棍了,想不到,想不到呀……」
谷雲天在院裡坐不住,直轉圈,師父他老人家仙逝前最掛心的就是他這小師弟,他還擔心自己入土後見著他老人家不知如何交待,現在總算能安心了。
「你小師叔有沒有交待要佈置什麼?他那院落也該修修了,明兒喚人來辦,還得辦置一些家什、備些禮……」谷雲天一項項細數,好一會兒,才發現弟子臉上那怪異表情。
他老人家一時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問道:「你那啥模樣?你小師叔有啥交待,還不快差人去辦!」
谷妄白難以啟齒,拖拉一會兒,才將手裡那皺巴巴的紙籤遞上。
「師父,小師叔沒要回來,他讓咱們把他東西送過去……」
「什麼玩意兒?成親還不趕快回來辦置,要把東西送哪去?」谷雲天蹙眉,接過紙籤一看。
這一看,把他老人家看得下巴久久合不攏。
紙籤上寫得倒明白,他那小師弟是要成親,但不是要娶姑娘。
他要把自己贅了……
*
「你對他下的藥真不礙事?」
「不會沒命了吧?」
「你說都過三日了,怎還沒人上門?」
「咱們是留京裡好呢,還是往東走算了……」
「我說死不了就是死不了。」專家發話了,臉色極差。
杜丹被堵了話後,頓了一秒。隨即彿彷沒聽見,自動調頻,繼續自言自語改說其他。
谷逍遙也是被她搞得沒了脾氣。
龍咬包脫手了。是杜丹賣過香花皂和番紅的水豐閣范家。
雖然給價不優渥,可只賣專利不賣人,范家給價已足夠公道。
有錢傍身,卻沒事幹的杜姑娘悶在家當真無聊透頂。
怕出門不小心就被人拖進巷裡狠揍一頓,這陣子都不敢在外久待,有幾分躲在家避風頭測風向的意味。
兩個男人倒是如常忙活。
還記得谷逍遙頭回與杜丹接觸就是把她架到船尾,威脅不交待清楚師門便把她扔河裡去,這人我行我素慣了,把錢清貴主僕三人迷昏扔出門這事幹起來特別理所當然沒壓力。申屠冺更不用說了,家裡也就杜丹一個小心防範可能的報復。
撇開擔心,上回還是杜丹頭回見到谷逍遙「出手」。
不過見沒見到都沒差,因為壓根沒見到他有什麼舉動,話講完,錢清貴主僕三人就跟麵條般突然倒下,那畫面害杜丹心跳頓時空拍。
好在沒出人命。錢清貴主僕三人只是四肢癱軟,使不上力,被丟出去時意識很清醒。尤其錢清貴,表情特羞憤。至於他被「特別照顧」回去又死去活來好幾日這事杜丹不曉得,因此這幾日才膽顫心驚之餘又有點奇怪。
怎麼沒找上門?
依她觀察,錢清貴可不是大度之人。難不成他要先拖幾日,給她精神壓力,最後再來一下狠的?
想想很有可能。
於是隨著日子過去,杜姑娘備戰神經越漸緊繃。
她不曉得,某人給了錢五爺「特別照顧」,跟著他來的兩個下人回去躺了一時辰便行動自如,一切無礙,五爺卻是又死去活來了好幾日,連話都說不利索,遑論找她報復了……
悶了幾日,無處去,人一無聊,腦子就容易胡思亂想。
杜丹倒不至於瞎想,不過確實也思考起了許多……呃,她不太願意面對的事。
這日午膳後,她試探著丟出一句──
「那個……你們可真的願與我過日子?」
申屠冺反應飛快,揚脣道:「自然。」
谷逍遙反應稍慢,訝異和喜色先從他臉上閃過,隨即才不自在地拉下。
「要不這段日子妳是和誰過去了?」
不出意外的回應,杜丹心裡卻是嘆氣,更感煩燥。
「你們可想清楚了,妻子與妻主不同,我是不可能待家裡做個尋常婦人。」
「妳可曾尋常過?」谷某人依舊語氣不善,可由他稍稍端正了坐姿的舉動,便能知曉他對這話題相當慎重。
「我這不是替你們考慮……」
「盡囉嗦!」
「……」杜丹轉頭改望看申屠冺。
申屠冺揚著脣。「我亦非尋常。」
「……」這話聽起來好像有些怪,但又覺得挺理所當然。杜丹抹抹臉。「不管怎樣,咱們仨能走到一塊也算有緣,我孤身一人,這輩子本也就打算自個兒過了,你們待我有心,我也沒想佔你們便宜,可委身做個尋常婦人又辦不到,要你們以我為主,又覺得太委屈你們──」
谷逍遙:「我樂意。」
被搶話,杜丹又是一頓。
「我不知曉如何做個好妻子,更別說妻主,你們真與我一起過日子,說不得會日後會怨我──讓我說完。」她攔住某個明顯又要搶話的。「我自認性子算挺開明,不喜強迫人,真要在一塊也行,可得先答應我,若日後心裡有不快,就說與我明白,好聚好散,別硬憋著,給憋出怨、憋出恨來。」
她一口氣將話倒出來。
一如先前所想,有過一段莫名離了婚的婚姻,杜丹沒想要再踏進去。但現實各種意外,環境變了,就算她不入境隨俗,也不能全然無視別人的立場感受。
功利點講,一路過來,少了谷逍遙和申屠冺護駕兼作障眼法,許多事辦來都會再麻煩許多。雖然兩個男人都是自願跟上的,可自己也沒趕人,杜丹不想這麼自欺自人,她確實打著「與表哥同行」的身分作掩護幹了不少事,這是實實在在的利用,雖然少不了申屠冺和谷逍遙半塊肉,但她內心明白,自己利用了他們兩個給自己製造更有利的背景,帶來許多方便。
都利用過了,要現在拍拍屁股,把人給趕了,她心裡理虧。更不能仗著他們對自己有意,就這麼理所當然利用下去。
既然如此,那就折衷吧,商量個大夥都能接受的結果。
谷逍遙和申屠冺都聽出她的意思了。
申屠冺面露喜色,就是谷逍遙這彆扭鬼,也壓不住喜意,揚脣。
其實三人還是有點代溝,杜丹覺得,她是把話說開,咱們一起,各取所需,若用不上了,也能好聚好散。
但谷逍遙和申屠冺只覺得,她是願意與他們把名分坐實了。
「我不願之事,還沒人能強逼。」彆扭鬼揚著脣,哼哼。
「我亦孤身一人,成親一事亦無經驗,日後妳若有不快,便與我說。」申屠冺自以為抓到杜丹那嘮叨一大串的重點,予她安心。
杜丹:「……」
算了,這事難解釋,反正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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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謝謝這段時間來大家的關心,果子心情調適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