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清貴有當瘋子的潛力。
她曾經覺得他的笑容和老董很像,憑良心說,她那老董也像個瘋子,沒點不顧一切的瘋狂,怎麼在商場殺出一條血路不是?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抽離自我,旁觀看待此事。
她能不受錢清貴威脅嗎?
或許行。逍遙和小冺瞧來也有些本事,尤其逍遙那總有辦法讓人不知覺就倒下的功夫,說不定他們能避開耳目,溜出京城。當然也可能被人攔下,或者小冺在這時還能撕幾個人,打個你死我活什麼的,然後在一塊被官方通緝。只要他們日後不進大城,改在鄉村野間生活,種種田養養雞,相信官方也碰不著他們。她相信錢清貴能辦好這事。
又或者,答應他,然後利用三個丈夫能給她帶來的一切便利,在這時代過得更快活。
杜丹內心躁鬱,閉上眼。
她很慶興自己是個生命力頑強的人,除了上司交待的目標,她對許多事都無太多堅持,只為達目標就好。
可同時,她也挺羨慕那種很有原則人。
她前夫譚永旭便是,他的堅持讓他在職場走得沒她順遂,不過也不差,他在自己的工作領域表現出色,甚至把家庭照顧得很好,對她無條件支持,讓她無後顧之憂。在她眼中,他簡直完美得不得了。
即便他放棄了她,他在她心中仍然美好。
會分開,或許是自己某些舉動偏離了他的原則,讓他無法忍受了吧?有時她不免如此自省,但都離婚了,多想有何用?於是她又強迫自己忘掉。
但此時此刻,這個疑惑又以強硬的姿態跑回她的腦袋瓜。
李麗啊李麗,若妳是個有原則的人,就不該在自己還搞不清楚婚姻是怎麼回事時,隨便許下婚姻的承諾。一次還兩個。
承認吧,妳就是個會取巧的人,因為方便,妳不介意利用一下別人。
反正他們也喜歡妳,他們心甘情願,只要妳回報他們一點他們想要的東西,妳便能心安理得了。
是呀,她還真是個沒原則的爛人。
她自我嫌惡地睜開了眼。
「我應許他們二人在先,若你想入我屋宅,只能排第三。」
*
大翼習俗,夫入妻門,納禮越多,才能越得妻主重視,進而在宅內佔得地位。
這玩意挺病態。
男方入贅,多屬原生家庭有困難。但普遍又認為,對方在如此艱困情況下還能備豐富納禮,更顯誠意,而不是勉強入我屋宅。
親事確定下後,納禮便如流水般,一箱箱地進了大宅。
錢家那驚人的長龍打頭陣,幾天後,打著神仙谷旗幟的納禮也到了。又過一日,明明說自己是孤兒的申屠冺那兒,也有人送來幾箱東西。
杜丹也不知三人有無循此俗的意思,不過看著這一箱箱佔空間的玩意兒,與其說納禮越多越得地位,她覺得,這些箱子佔了不少「地盤」應該是較準確的說法。
而與上述張揚不同的,婚禮本身要低調。
入妻門,納禮該多,可在一般人眼中又是不怎光彩的事,若妻家大辦,像是在宣揚夫家不如妻家,只能入贅,夫者薄了臉面。
杜丹弄懂習俗後,本來決定連酒席都不辦。可錢清貴反對。
五爺何止不怕丟臉,這可是自個兒成親,大辦特辦亦不為過,兩人商討半天,最後折衷,酒席往豐盛辦,但只邀近親好友,謝絕外客。想當然,錢家大家族,這酒席幾乎給他們包了場。
成親這日。
剛轉了手的大宅門口熱鬧非凡,一輛輛錢家馬車駛來,不知情的怕還以為是錢家家宴。
主屋內的杜丹讓一群人服侍著,換上喜服,盤髮添妝。
她今兒個穿的是件碧青喜服,衣長數尺,繡滿華麗繁複的紋,披散開來,如孔雀翎毛。
這套喜服有個名字,叫鸞主碧翎,乃妻為尊的大喜服。
大翼各地喜服不同,樣式不少,不過杜丹用不著研究,反正為了盡速成親,錢家幾乎把一切能包的事全包了,她負責點頭或搖頭就好。
「夫上穿這套真好看。」
「可不是,這鸞主喜服可是三爺費大力讓蘇秀坊繡娘趕的,最最適合夫上不是了。」
「這喜冠可是給咱們匠坊崔師傅打的,上頭珠石粒粒珍品,也就咱們夫上襯得了。」
幾個嬸子丫環圍著杜丹吱喳,邊打扮邊奉承。
即便她們都不明白自家五爺怎麼會贅給一個來路不明還相貌普通的女子,不過五爺的事可輪不到下人說嘴。她們明白自己的任務,賣力表現,替主子討好妻上便是。
不過伺候幾日下來,雖然她們還是沒弄懂五爺眼光,但也察覺到一些特別之處。
例如,這位夫上性子很沉,面對奉承,微笑。聽見讚美,微笑。捧上一大堆金銀珠寶,還是微笑……
一開始見她笑,還以為是高興。可當她一直是這般笑,好像……好像她不在意這些,給個善意回饋罷。
年紀較長的嬸子們先察覺到了,可反倒更迷糊,不知道是這夫上天生性子如此,還是有其他原因。總之五爺手段錢家人都知曉,他親挑出來的人,吃了豹子膽也沒人敢越矩怠慢,大夥小心亦亦伺候著。
吉時到。
在眾親友團眼中如迷團的新娘子終於登場。
嬌小可人,面覆珠簾,拖曳著美麗翎尾的女子映入眾人眼中,引發一陣低語騷動。
堂前三位新郎已站定等候。
比起新娘子的華麗,三位夫婿穿得相對素雅。
火紅喜衣,腰間繫有繡金墨雙線的青帶,一條編織綬帶從黑禮冠後垂至腰際。
三人見到新娘子出面的那刻,眼神全亮起來。百名賓客在此之前亦沒幾人有見過這等納夫拜堂場面,不管好奇婚禮或好奇新娘有什麼三頭六臂,此時無不瞪大了眼。
杜丹就這麼頂著一室注目,深吸口氣後,踏出步伐。
緩慢來到堂前,聽了段詞,答上幾句。燻過香,被人牽引著繞了幾圈,接著左轉右轉又跪又拜。三位夫婿,她一人頂著頭上那刑具似的大禮冠重覆了三遍流程,直到暈頭轉向。
終於在她脖子斷掉前,結束拜堂流程,她暈乎乎地讓人領回房間,隔離了一切好奇目光。
幸好席間用不著她招呼,那是新郎們的工作。她有個空檔可以休息一會兒,等待良辰吉時,再進洞房。
一次只能一個。
今夜,屬於谷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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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