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拍打着轩窗, 原本留了条缝的窗牖因平着过去的一阵风,而突然向外打开。
而后不知怎的,那阵风又突然改了方向, 变成斜着朝屋子里吹,轩窗“砰”地一声撞在了窗框上,响声震天。
这一声巨响, 令原本还躺在榻上酣睡的顾令颜瞬间睁开了眼睛,原本的困倦不翼而飞, 怔怔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隔着层层叠叠的帐幔, 尚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外面的婢女们也听到了这阵响动, 急急忙忙的跑进了里屋, 看着半撑着坐在床榻上的顾令颜,心中不自觉地升起了一股爱怜:“三娘醒了?”
顾令颜点了点头, 她嗓子眼里现在干得不行,并未答话, 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坐了起来,由着婢女掀开帘子伺候她净面漱口。
“今儿是冬至, 郎君们虽都进宫朝觐圣人去了, 但夫人可是说了今日要好好的大办一场呢。”绿衣一面倒了杯清水来喂她,一面轻声说着。
时下极为看重冬至之日, 尤其是长安一带,几乎将冬至看得和元日一样重要。宫中一年两次的大朝觐, 一日为元正,另一日就是冬至。
这日人人都要添置新衣,餐食也尤为隆重。
顾令颜喝了几口水后,才慢慢清醒了过来, 她坐在床边歇了片刻,方才问道:“什么时辰了?”
“卯正了。”绿衣飞快的答了一句,“还早呢,夫人说今日卯正二刻过去用朝食,三娘可要再睡一会?”
顾令颜忍不住笑了一声:“才两刻钟,走过去正院就要一会功夫了,还能睡什么?”她想了想说,“你那本书来给我瞧瞧,我正好一边梳妆一边看。”
绿衣扯了扯嘴角,从柜子里抽出一卷她昨晚看过的书,而后扶着她下了床。
因今日过节,故而侍女们准备的衣衫首饰都十分华丽,顾令颜拿起那卷书看了一眼,发现是《管子》。
纵然今天不用出门,但几个小侍女们却立志于将顾令颜打扮得光彩夺目、能瞬间吸引走所有人的目光。她穿着颇有些厚重的冬装,坐在妆台前看书,任由一群侍女们在她脸上和头上鼓捣着。
三四个人围在一起,哪怕都是熟手,也足足鼓捣了一刻多钟的功夫。
顾令颜有些无语,她瞪了绿衣一眼说:“你还说让我再睡一会呢,你瞧我现在走过去,也才能刚刚好赶上。”
“奴婢想着还早嘛。”绿衣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神色带了些腼腆,默默地低下了头。
冬日天亮得早,一行人收拾好了出青梧院的时候,天色都还是暗沉沉的,但府中众人早就已经起来了在各处忙活了,倒不显得静谧寂寥。
顾令颜提着上回中秋晚上猜灯谜得的那个花灯,微弱的光亮从花灯中发出,能照亮前方的一小片路。
暖融融的光映在青石板上,身子似乎也跟着暖和了起来。
因顾审是侍中,整个冬至宴的流程都是要他来负责的,这样大的日子,半点都不能有差。他一早就起来洗漱穿戴好进了宫,杜夫人被他的动静给闹醒后,再也睡不着,便搬了张摇椅在院中看腊梅。
顾令颜到的时候,众人也都恰好陆陆续续的来了,杜夫人便让众人都进屋去用饭。
“今儿是冬至,外面乱得很,也就别出门了,用过饭后都在家里待着吧。”杜夫人笑着嘱咐众人,又让侍女将朝食上了上来。
不知为何,听到祖母这么说话,顾令颜总觉得心脏怦怦直跳,莫名的有些慌乱的感觉。
一旁的顾证指了指自己的腿笑道:“祖母,我都这样了,就算想出去也没法子出去啊。”他一条腿断了,如今走路还得撑个拐杖。
李韶瞪了他一眼,低声叱骂了几句。
杜夫人忍不住笑,摇头说:“我这话可不就是为了你说的?满屋子人,也就你最爱往外跑。”
冬至日需要祭祀,因顾审等人都不在,用过饭后便由杜夫人领着去了后面的小祠堂。昨夜下过一场雨,往祠堂去的一小段路上有些泥泞,顾令颜小心翼翼的提着自己的裙摆,跟在李韶后面走着。
祭祀完先祖后,杜夫人看着一旁儿子的牌位,忍不住轻叹了一声,今日还是他的祭日。
顾维是战死的,故而朝廷给的封赏很重,甚至还追赠了一个爵位。他去世时尚未娶妻,也无子嗣,顾家祖老和许多亲眷都曾提过,让顾家给顾维过继一个嗣子,却都被顾审给拒绝了。
后来顾证出生,族中又有人提起了此事,担心他将来无人供奉香火,顾审却道:“将来就让他跟我们葬一块,牌位也跟我们放一起,子孙若是来祭拜我,自然也会顺带祭拜他。若是连我都顾不上了,难道还能指望去单独祭拜他?”
他还有自己的嫡亲子孙,都没觉得能一直指望上,何况还是没生没养过的嗣子后人。
这世上未确定的事太多了,有子嗣重要,却也不重要,何况人都死了,还在意那么多做什么?因顾审拒绝得坚决,话也说得清楚,后来便没什么人再提过此事。
“我们和你爷娘都不指望你如何显赫,但求你能平安无恙。”杜夫人对顾证道,“咱们家里已经煊赫过了,人活着什么都好说,人要是没了,再大的荣耀也没什么用处。”
顾证急忙躬身应道:“祖母,我知道的。”
杜夫人望着面前的孙子,眸中带了点伤感:“崔大将军将你那大舅子视若亲子,亲自教养大,他自己也争气,这些年没给崔家丢过脸子。可却说没就没了,你那岳父如今更是遭受打击,一病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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