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等着旁人给他定罪,还不若“自我了断”,来个以退为进。
灾民冲击府衙越来越频繁,程晋骗王璇儿出去避避,王璇儿走后,他就指挥罗骏山趁乱纵火,苏越在外接应将程晋安置到秘密地点。
之后,罗骏山和苏越主动向庄戊假意投诚,庄戊给了他们十辈子都用不完的酬金。
这份天价酬金自然一分为三,从此三人各奔东西。
谁也没料到,他们会在多年后的长安再次碰面。
只能说长安繁华,富贵迷人眼吧。
重逢后的三人与当年相比已经完全变了样。
罗骏山意志消沉。当年他纵火失手,火势蔓延到后衙,烧死了几个在后衙玩耍的灾民孩子。罗骏山散尽家财,常年接济穷人,为的就是弥补当年之过。
苏越春风得意。他是因为家里贫穷才入赘陈家,回长安没多久妻子病逝,一手是妻子当年成婚的聘礼,一手是庄戊给的高额酬金,他辞了官,重振苏家,在长安和洛阳都置办了铺子。
最潇洒的当属程晋。
化名程谨,在长安城外买了一个别庄,娶妻纳妾,妻妾给他生了三儿一女。
程状元摇身一变成程员外,平日就是收收田租、逗逗孩子,和妻妾闺房之乐,小日子好不美哉,腰围直线上涨。
在长安大摇大摆地生活,他倒也不怕。一来他不是长安人,识者寥寥,蟾宫折桂后便远走彭县,二来他日渐发福,容貌已和多年前那个瘦弱的读书人判若两人。
只有罗骏山、苏越这样极为熟悉的人方认出他来。
至于妻子,她是云韶府贱籍,行动受限,想碰面几乎不可能。
齐鸣开口道:“曾骏山这些年将秘密深埋心底,连家中妻儿也不曾道出。但他受不了良心煎熬,他在浪潮阁有个知己,就是素娘,他将所有事都告诉了她。”
梁柏道:“浪潮阁的琴师宁轶提到,曾骏山和苏越喝酒曾提及他们有共同的朋友,拥娇妻美眷,与他们相见不相认。后来又提及三品高官。我们才误将你和庄戊混淆了。”
王璇儿始终视线都没离开过丈夫,用温柔的眼光细细描着他的眉目,喉头耸动几下,轻声道:“他们说的可都是真的。”
即使到这步田地,她还是愿意当他的妻。
旁人的话一概不信,她要听他亲口说。
程晋瞥了她一眼,冷笑连连。
王璇儿愣了下,一双眼睛慢慢睁大,声音发颤地问:“你、你为什么?”
为什么如此待我?
为什么抛弃了我?
王璇儿觉得自己脑袋里仿佛有什么轰然炸裂,眼前阵阵发黑。
“你知不知道,我在云韶府过的是什么日子!”
当年,带她的老教头可不是善茬,三天两头拿她们这些舞女当出气筒,吃鞭子、挨耳刮子是常事,就连一口吃的也被克扣。
被饿得实在受不了,她和姐妹们就会匍匐在老教头脚下,喊她“娘亲”。
挨到老教头死了,王璇儿上位,日子才好起来。
“你要逃,为什么不带上我呢!”
为什么!
“我哪里做错了?我哪里不配做你的妻?”
程晋嫌弃地瞧了一眼,喉头耸动几下,忽然冷笑,“丈夫犯罪,哪有夫妻双双自杀的道理,庄戊会怀疑的。”
留下她,留着她发自真心的伤心欲绝,他的“死亡”才可信。
至于他,反正愧疚是不可能愧疚的……
“王璇儿,别说得你多可怜似的,你不是喜欢清风傲骨的读书人吗,在云韶府给这些读书人跳舞,她应该很满意才对吧……”
“混账!”
王璇儿用尽全身力气挣脱,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旁边的士兵立马把她架住,喝道:“老实点!”
王璇儿坐在地上没再动弹,士兵们才又松了松手。
程晋被打歪在地,吐了口血水,又恨恨地爬起来,瞪着眼睛,脸红脖子粗地喊道:“是,我混账,我就不该招惹你这只母老虎,我不该接受你接济,还要履行娶你的承诺!”
“不就拿了你家一点钱,怎么了,我刚刚高中状元,你爹就迫不及待榜下捉婿,抓我回去和你成亲!要挟我,说不成亲,就把过去我花你钱的事说出去!”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你们一家子铜臭味,我烦都烦死了!”
“还硬要跟着我去彭县,擅作主张给我修县衙,你知道下面人都怎么说,说我吃软饭!”
“我可是堂堂状元!你一个商户,也不照照镜子,年纪比我大也罢了,孩子都生不出来!你要我老程家绝后啊!”
“整天对我耳提面命,说什么乌纱帽不仅仅是一顶乌纱帽,那是对百姓的承诺。君子一诺千金,驷马难追,我真被你烦死了!”
“我苦考功名是为了什么!十年寒窗,好不容易高中状元,去彭县那荒凉之地,我也没什么可怨的,我起早贪黑,兢兢业业,将彭县当作我的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可又怎样,这些功劳,全是庄戊的!”
“彭县的百姓又如何,庄戊稍一煽动,他们就真信了是我导致溃堤,一群刁民!庄戊呢,只拿出朝廷赈灾银十分之一开设粥棚,他们就感恩戴德,愚蠢、愚蠢之极!”
“我也看开了,像我这样没有背景的寒门子弟,不过是庄戊之流加官进阶的垫脚石!为百姓作主,对我有什么好处呢!呵、呵呵呵。”
“我认命了,我这辈子都只是一个小小县令,我也不图政绩了,随波逐流,挺好的,大家都在挪用赈灾银,我也挪用点赈济款怎么了,你拦着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