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贼人!好大的狗胆!连我们许家的东西也敢——”胖仆役上前正准备给他一脚时,那根拐杖突然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场面原本可以并不混乱的。
以他许家的声势,敢对仆役动手的人,别说黔首,哪怕是个寻常士人,那也是必须打死算完的。
因此那一大群许攸家的仆役顷刻就将那个人淹没了。
光天化日,就在邺城的街头,他们就是要打死这个人给大家看看!
那乌泱泱的一群人头凑过去,忽然“哄!”的一下都炸开了!
许家所有人都在后退,有人是自己往后退,有人还有三分不服气,被别人扯着后退,还有人尖叫起来!
“审公!审公!”
身上有几个鞋印儿的审配冷冷地看了他们一圈,又看了看那一堆箱笼,还有那匹锦缎。
那正是他夫人最心疼的一只箱子,里面装的锦缎几十万金也未必能买得到。
但都被审配果决地送走,充作军资了。
现在原封不动地又被送回来,连箱笼上刻着的“审”字都不曾擦掉啊!要说这是战利品,还是陆廉的战利品?!
他们就没听说过,那个杀猪出身的女将穷得整天在和自己手下的文官武将们互相刮吗!她会有这样一车接一车的绸缎,一车结一车的银钱,一车接一车的金珠美玉吗?!
要说这些都是许攸自己的犒赏和禄米,那就更是无稽之谈——审配就是镇守邺城,负责军需钱粮这些事的!
审配愤怒得头发都要竖起来,可就在许家人匆匆忙忙跑出来迎客时,他已经带着身上的鞋印儿走了。
一条街的人都在注视着这一幕,一条街的人都在窃窃私语。
后方发生了什么,别说陆悬鱼和陆白不知道,连许攸都不知道。
他听说审荣战死之后,很是嗟叹了一阵。
那傻小子虽然不是什么领兵的材料,但只要老实,就够用,剩下的事交给那些偏将,他稳坐中军,等着功劳就是。
他有了一份功劳,审配那里就有一份人情,许攸捞钱就可以捞得更加快乐,家里人的生活质量也就更上一层楼。
至于要不要告诫他们低调点,谨慎点,规矩点,不要张狂,不要骄纵,不要仗势欺人……
……怎么可能?许攸就不是一个谨慎低调的人啊!
所以他根本没把后方的事放在心上,他很忙,一心都在怎么困死陆廉这里,顺带烦恼一下自己的信写晚了,负责接任审荣的人选到底不是他所选的那一个。
……当然,新来的那个人要论打仗也挺靠谱。
……但许攸没办法喜欢他。
那也是个看起来有点像审荣的青年,但比他更俊美,似乎也更文弱。
士兵们有些想不到他穿甲的样子,然而当他穿上铁甲时,他们又觉得他的确是个很有气势的人。
他还很勤劳,当他接手了这支军队后,立刻不眠不休地开始处理军中庶务,检查营寨、兵刃、铠甲、士兵的状况,以及攻城器械的质量。
在这些工作都结束后,这位统帅站在距离范城一里之外的地方,微笑着仰起头,注视着那座他曾经攻破过的城池。
“许将军曾造了些冲车云梯?”
“是。”
“再造。”
偏将一瞬间惊呆了。
荀谌忍不住笑了。
“怕什么,”他说道,“反正花的都是审正南的家私,咱们好歹将仓亭津打下来,岂不比许子远更对得住他?”
第456章
荀谌所率领的冀州军再次攻城时,距离审荣战死还不足一个月。有的女兵已经伤势痊愈,有的女兵下榻不久,走起路来还一瘸一拐。
她们享受了一段难得的时光,那些冀州军留下的辎重什么好宝贝都有,尤其是审荣的部曲私军丢下了山一样的食材!天啊!
那一笼笼羽毛乱飞,还在企图破开牢笼,奔向新世界的小可怜立刻被她们珍之重之地豢养起来,并且根据下蛋的频率和饲养的难易程度决定是继续当座上宾,还是沦为锅中肉。
至于那些根须上还带着泥土的蔬菜,一部分被她们栽在地里,期望能继续为她们提供新鲜的绿叶菜,一部分被洗干腌制起来,同城中囤积的腌菜放在一起,偶尔换换口味。
尽管论打仗,陆廉将军让她们一只手,但如果说到怎么能将军旅生活过得好一些,健妇营的女兵们大概也是可以让她一只手的。
比如陆廉吃大锅饭,不管饭做生做熟都能吃下去,骨头软的硬的都能咬开嚼碎,不问味道,也不问口感。许多人都见过她嚼得满嘴血淋淋骨头渣子的画面,甚至还偷偷编排了许多可怕的传闻。
说陆廉吃小孩是没人信的,也不太忍心。但狭促鬼们可以编瞎话,比如根据她的眼睛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在黑夜里也能视物这个很小的异事说起。
他们说到了夜里,小陆将军巡过营后是不回营的,她会避开士兵的耳目,悄悄地,一个人钻进丛林里,从两条腿变成四条腿,身上也会长出兽毛,再四处踅摸一下猎物!
——小陆将军那么猛!真要是变成野兽!脸上肯定还有花纹的!
……但是陆白校尉就不必担心有这样的流言。
她和她的女兵们生活得也很节俭,但从来不用嚼骨头渣子。
她们很会用木柴,可以用寥寥几根柴小火慢熬,熬出一大锅汤,将骨头煮烂煮酥,每个人都能分到一勺骨髓里的油脂,尝尝味道。
她们也会从后方运来的粮草里发现一定比例的稗子,但她们不会简单粗暴地将它们直接掺杂进粟米里,稀里糊涂地煮,愁眉苦脸地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