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交心畅谈后,苏然和陈焕庭终于疏通了所有别扭,找到了可以和谐相处的方式。也许随着时间流逝他们终究就会这样,只是长川町这方净土让这份和解提前到来。
这让人舒服,就像长川町五月清爽自由的风。
最后一日汇报完后,他们本是应乘坐大巴车原路返回,但公路出现塌方,他们只好再逗留一日。这天清晨,苏然遭遇了人生中第一次地震。
那时她已经起了,正在收拾箱子,忽然间地面动了一下,苏然以为是自己起床的幻觉。但紧接着地又动起来,头顶的吊灯在明显地晃动。
房间里四个女孩儿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慌忙爬起来,大叫道:“地震了!地震了!”说着就往屋外跑去。
感受到地震的不止她们,中国的男生也从房间里跑出来。苏然没跑几步忽然一把被人拉住。
“跑什么,”陈焕庭拽着她,“外套不穿,不冷吗?”
“地震了。”苏然心有余悸。心想眼前这个人没有感觉到吗,怎么这么镇定。
陈焕庭笑了笑,淡定地说:“日本地震很常见的,你看看日本的同学。”他朝苏然身后努努嘴,小林和几位日本同学打着哈欠揉着眼,举着漱口杯走出来。
路过苏然身边的时候,苏然说:“刚刚地震了。”
小林点头致意:“早上好。”
苏然:“……”
陈焕庭见她仍一脸呆滞,说道:“这种地震对他们来讲就是小菜一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赶紧去收拾东西吧,一会儿就要走了。”
苏然慢慢回过神来,他们最近天天都会说到“地震”这个词,而刚刚那一遭让她觉得自己这十天的讨论都白做了。
陈焕庭见她面色仍呆呆的,忽然想到什么,问她:“想去看樱花吗?”
“樱花?”苏然问,“哪里会有樱花,这都五月了。”他们来这里十天了,从未见过哪里有樱花,因为这个季节樱花已经开败了。
“昨天听同组的日本同学说的,在东边的山上还有。”陈焕庭将自己的外套往苏然身上一披,大步朝外走去,“如果要去就得抓紧了。”
苏然瞧着身上这件外套,愣了愣,继而嘴角慢慢扬起一抹笑:“你等等我啊。”
两人出了邻里中心的大门就往东面走去,走了两步陈焕庭又倒回来。
“有辆自行车,”陈焕庭看了下表,“我们骑车去。”
“可是只有一辆?”苏然说。
“你坐后面,我载你。”
苏然没有扭捏。陈焕庭骑着车沿着公路往东前行。这条路这十天他们走过很多遍,是通往旧城的唯一公路,穿过山洞隧道,沿着海边一路蜿蜒。清晨的风吹来,带着大海的潮气。
披在苏然肩上的宽松外套被风吹地鼓起,苏然问:“陈焕庭,你冷不冷?”
陈焕庭说:“不冷。”
苏然拽了拽衣服,远处的大海浮光跃金。她忽然又说:“你有没有想过,长川町这个地方,我们这辈子可能都再不会来了。”
陈焕庭微微侧头,风像梳子一样往后捋着他的头发。
他没有做声。
“你以前来过日本吗?”苏然问。
“没有。”
“我来过,关东关西都去过,但是从来不知道日本有个小角落叫长川町,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来到这里。”苏然慢慢说道,“我们来这里,因为这个workshop,现在workshop结束了,我们也没有要坐新干线、转两次绿皮火车、转两个小时汽车,来到这个名不见经传、清冷寂寞的小城市的理由了。”
她不知道陈焕庭听到她的话了没。因为过了会儿,陈焕庭忽然停住,左脚蹬地:“你下来。”
“怎么了。”苏然从后座跳下。
“上坡,我骑不动了。”陈焕庭手把着自行车,胸膛起伏。他的额上沁出了汗,但却显得更加英气逼人。
“哈哈哈哈。”苏然大声笑起来,“我早上还没吃饭呢。”
“关键是我也没吃。”他也笑,有点不好意思。
陈焕庭推着自行车往上走。苏然跟在后面,两人走了一段山路,见到那个红色的电话亭子。
“你确定这里还有樱花吗?”苏然问。
陈焕庭将自行车停在一旁:“我们组的渡边一郎说的,应该就在这附近。山上温度低,可能还有没谢的樱花。”
陈焕庭一边说一边往山谷另外一侧走去,拐过一个角,地面上陆陆续续出现了星星点点樱花花瓣,再往上走一段,果然在一小块平地上,三五棵樱花悄然无声地绽放着。
“苏然,”陈焕庭回头,“这里!”
他没见到苏然,往下跑了两步,看到苏然正在那个红色的电话亭子里。此刻苏然也看到了他,于是放下电话,走出亭子:“上面有吗?”
“有。”陈焕庭举起刚在地上拾起的一朵樱花。
苏然兴高采烈地跑上来:“还真有!”她走到树下,仔细端详,“好漂亮的樱花!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哦不——是樱花,说的就是这样的风景吧。”
“确实是。”陈焕庭应道。
“这樱花什么品种的,花朵好像比我见过的都大。”
“这个应该算是野生樱花。”
“也对,你瞧这山里都是树,唯独这一小块它们鹤立鸡群,漫山遍野的绿中带了一小簇粉红,”苏然感叹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机缘巧合让它们在这里生根了。”陈焕庭笑道:“可能是一阵风,或者一只无名英雄鸟。”
此时正好吹来一阵风,淡粉色的樱花洋洋洒洒、飘飘袅袅地从树上跌落,好像下了一场人间胭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