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徒元义是谁?那是皇帝陛下的儿子,正儿八经的皇子。一个皇子肯教导他这纨绔,可不就是把他当自家人嘛!自我感动了一回的薛蟠单方面将徒元义视为自己人,得了些许好东西,就跑去信郡王府上献宝。
一来二去,薛蟠就和郡王府的长史混熟了。徒元义见他能被约束,就在长史的建议下将薛家收在门下。商户哪怕是皇商若能托于权贵门下,对自家的发展也是极有好处的。对于儿子能攀上郡王府的关系,薛姨妈和薛宝钗乐见其成。
薛蟠这一年都被信郡王府指使的团团转,忙于做事,也没工夫出去胡闹,在薛姨妈和薛宝钗眼中,可是颇有长进了。
此番薛家接了老太太的请帖,薛蟠作为薛家家主前来赴会。林如海是林云星的父亲,信郡王未来的老丈人,薛蟠觉得自家与林家都是贾家姻亲,一般亲戚,同样为省亲别院出力,跟着林家的脚步总不会出错。
不过是收个门人的小事,徒元义也不会一个个去通知,只与林云星提过一句,林云星不曾入心,林如海自然不知道。
林如海听到薛蟠上来就是世伯,总怕前面有个坑,一脚伸出去,或许就跌了。于是笑了笑,没有接薛蟠的话。
薛蟠也不在意,那头老太太已经开口了。今儿来的人有几位是贾家代字辈的族老,但都是旁系,故此在场之人身份和辈分最高的是老太太。
老太太先是与大家传达了一下圣旨之事,如今京中不少人家早就为这事忙碌起来了。这圣旨也不算什么秘密,老太太不过是重申一下贾元春在宫里如何为贾家光宗耀祖罢了。
待老太太说的差不多了,便与贾珍视了个眼色。贾珍站出来,表示这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是贾家的荣耀,合族应当同心协力办好此事,给娘娘做脸。同时还回忆了一下早年四大家族接驾之事,表达了一下对甄家能够接驾四回的羡慕。
不过贾珍这个回忆并不是那么触动人心,毕竟那显赫一时的金陵甄氏已经灰飞烟灭了。贾珍见大家兴致都不太高,才意识到甄家这个例子举得不太好,忙将话头转了回来。
作为族长,贾珍先表了态,从东府的花园起,转至北边,囊括西府会芳园足以造一座符合要求的省亲别院了。
贾珍正说得激动,贾赦忽然道:“珍哥儿,你虽是族长,但东府花园是我的,不是你该做主的。”
贾珍一愣,旋即道:“赦叔,您这说的什么话?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这大姑娘的荣耀不就是咱们贾家的荣耀吗,您还舍不得一个园子。”
“什么是荣耀?我儿媳妇是公主,家里尚且没盖个园子给她。元春在宫里只是贵人就要给她单盖一个省亲园子?要我出钱出地盖园子不是不行,等她何时位列四妃,给贾家光耀门楣再说吧!区区从六品贵人,能有我儿正四品驸马都尉来的体面呢!”
“老大,你这说的什么浑话!”老太太怒道。
“老太太,大房和二房分产不分家,除了爵位和这宅子,府上的其他产业可都给了二房。如今大房就剩下这座宅子了,一句话就要了我的花园,可就过了。今日是花园,明日是不是要我将爵位和正堂也让给老二,将我扫地出门啊?”
“贾恩侯!”老太太还没有开口,贾政先气了个倒仰,“有辱斯文,当真是有辱斯文!”
贾赦嘟囔了一句假正经,却转向林如海道:“要说光耀门楣,还是我大外甥女厉害,给寻摸了个郡王女婿。妹夫,我那大外甥女的婚期可定下了?若是定了日子,可要早些通知亲戚们才是,我这个当舅舅的可是要给大外甥女添妆的。”
林如海笑了笑道:“多谢大哥!娘亲舅大,星儿的日子定了,自然是第一个通知大哥。”
保龄侯史鼐、忠靖侯史鼎借机也表示待婚期定了,要上门讨杯喜酒喝。薛蟠当下也凑热闹说林家准备嫁妆若需要什么,只管列了单子出来,他保管什么天南海北的稀奇宝贝都能寻来。
王夫人见贾赦三言两语转移了话题,手上的佛珠转的飞快。邢夫人坐在王夫人身侧,见此还凑上去与王夫人讨论外甥女出嫁,她们当舅母的该准备什么。邢夫人如今手头不缺钱,人有钱就有了底气,可不像早年那么扣扣索索了。
王夫人与邢夫人素来不睦,这会儿邢夫人与她演好妯娌,王夫人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只她扮惯了菩萨,眼下又有许多人在,不能翻脸,只能木着一张脸应付邢氏。
若只是旁人如此也就罢了,贾宝玉还在一旁唉声叹息,道那神仙般的林家姐姐竟然要嫁人了。
贾宝玉低声与薛蟠感叹了一番:女孩子未嫁时是无价宝珠,出嫁后就会变出许多不好的毛病成为没有光彩的死珠,再老些,那就是浑浊的鱼眼睛了【注1】。只盼着他那风采不凡的表姐出嫁后能保持初心,一如从前做颗无价宝珠才好。
无价宝珠到死珠子再到鱼眼睛,与姑娘家有没有嫁人没关系。这不过是一个人从天真无邪到成熟再到年华逝去后面目全非的一个过程。有些人纵然一辈子不出嫁,那也是颗鱼眼珠子,比如那馒头庵的姑子。
贾宝玉这浑话固然有失偏颇,却也确实说中了这世上大部分人性。林如海听到了或许不会与他计较,可这番言语传扬出去,可是大大得罪了一些人。至于得罪了那些人?自然是如贾宝玉口中那些多了许多不好毛病变成死珠子或鱼眼睛的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