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方海珠负责送何任盼去修车厂取车。
其实安好额外也给何任盼准备了谢礼,只怕何任盼不接受,所以早早的让人塞在何任盼的车子里。
包括,那套衣服。
安好想过何任盼要是又还回来,那这套衣服大概就只有扔掉了,她再不会接受任何和秦昊有关的东西。
方海珠去送人了,陆觉晚饭后就回了自己房间,安好也回了房,白天画的肖像画还放在窗口。
把画拿下来,关上窗户拉上窗帘,时间还早,并无睡意,安好洗漱之后,就躺在床上看杂志。
手机响了,手机是陆觉从夏威夷给她带回来的,她看了一眼号码,十分陌生,犹豫了一下接起,电话那头是一个伴随着哭泣焦急的声音。
“安好,我是你姑姑,你救救安雅吧。”
握着手机的手一紧,安好没做声,对面的哭泣声更甚。
“安好,安雅是你的亲妹妹,你就救救她吧。”
安好手放松一些,语气淡漠的开口:“她怎么了?”
“安雅妈妈欠了一屁股债,高利贷的人把安雅抓走了,安雅妈妈来我这要房产证,可是安好,那个房子早就抵押给银行了,你爸爸看病都要签的啊,你救救安雅吧,姑姑也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来找你。”
安好忽而冷笑:“是看我有钱才来找我的吧?我不会在婗安雅身上花一分钱。”
电话那显然没料到安好会如此的“绝情”,顿了顿,又哭起来:“安好,就当姑姑问你借的好不好?”
“一分钱我都不会给你们,你们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挂了电话,安好近乎无情。
但是对婗安雅,她无情也是情有可原,如果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给她一点血缘相连的感觉,哪怕是一点点,一个友好的笑容活着一句怯生生的姐姐,她都不至于如此。
可现在,她不是圣母玛利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根本不承认和婗安雅身体里留着一半相同的血,何况,这是江华闯的祸,她愿意出钱埋葬她的父亲,那是念在曾经也有那么几年他对她倾心以待。
至于婗安雅和江华,她和她们之间,除了恨,再没有别的感情。
*
“怎么样?”电话那头,出租房内,江华眼睛贼亮的看着已经挂断的电话,急切问道,就好像电话那头的人是她的财神爷似的
“那丫头够狠心,挂了。”
回答她的是一个四十多岁和她年纪不差上下的中年妇女,浓妆艳抹,左手还夹着一支烟,边说着边戏了一口,吞云吐雾。
“你再打试试,我就不信,她肯出那么多钱给她爸爸下葬,就说明那小贱人的心还是软的,安雅是她的亲妹妹,她真能见死不救,你说的严重点,你就说黑社会的人说了如果不给钱,就杀了安雅。对,就这么说。”
浓妆艳抹的女人又吞吐了一个眼圈,冷笑着把手机丢回个江华,满目讽刺:“你这个妈当的可真够绝的,虎毒还不食子呢,要说你自己说吧,我还有个牌局呢,要迟到了。”
“袁姐,等等吗,这样,如果要到钱,咱们一九分,好不好?”
“五五。”
“袁姐,二八行吗,你这开的狠了点。”
“你把自己女儿都搭进去,我能有你狠,就五五,五五,我保证帮你从那丫头荷包里挖出来钱。”
江华思索了片刻,颇为恼道:“算了五五就五五,反正是白来的钱。”
“哼!”
被称作袁姐的女人一声冷嘲,再从江华手里拿过电话,拨通了安好的号,只是这一次,直接被拒接,再拨打,对方依旧拒接。
她有些恼,不觉咒骂一句:“不接电话,手断了吗?”
江华眼巴巴的看着手机,看着袁姐恼了,就怕袁姐不帮忙,忙道:“不然明天,我弄个新号码来,她估计是看这个号码所以才不接。”
“我说江华,你怎么不去安雅姑姑那骗房产证,这不更简单?”
江华得意笑道:“房产证当然要去拿,那个简单,唾手可得,我就想从安好这丫头身上榨点油水。”
“狐狸,啧啧,安雅要是知道,估计得不认你这个妈。”
“她本来就不认我这个妈。”江华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是无所谓的。
袁姐掐灭了烟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再看了看江华:“明天再说吧,我去牌局了,你家那房子如果卖,考虑下熟人,我表弟结婚还没房呢。”
江华忙道,语气有点儿谄媚:“您要肯定给您留着,价钱上也好说。”
“老城区的房子,值不了几个钱,我先走了,你回头出去把我门锁上。”
“行。”
江华目送着袁姐离开,脸上谄媚的笑容顿然布了点阴云,如果不是她自己不能出面需要个婗家姑姑,她也没的这个必要来找这个人帮忙。
就这么一个忙,白白要损她一笔钱,她想着就觉得不划算。
不过谁让她得靠人家扮演个假姑姑呢。
好在这笔钱不成她也没损失,成她就算是白拿了一笔钱,这样一想心就宽了点。
她没指望能从安好手里要多少钱,五六十万就差不多了,她的重头就是放在房子上了,看看时间,晚上9点,也该去婗家姑姑那要房产证了。
安雅被抓走是整个巷子有目共睹的,想来婗家姑姑那种农村来的妇女也不会起什么疑心,肯定心急火燎的想着救安雅,房产证要拿到手一点儿都不难。
她算好了,拿到房产证,弄个卡给安雅,里头放个8万,上个大学一年两万顶死了,余下的就都是她的。
虽然在老城区,但是a市的房价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那房子旧归旧,独门独户带院子,怎么也能卖个三五百万,有了这些钱,下辈子有的她风流潇洒的。
对婗建刚,起初的爱,早就已经被生活磨灭的只剩下厌恶。
他一场病拖垮了一个家,这个房子,也该是他给她的补偿,补偿她的青春,补偿她这半辈子给人戳的直不起来的脊梁骨。
*
对方又连续来了两个电话后,安好只觉烦躁,手机调了静音,翻身放在被子上,继续顾自己看书。
婗安雅的事情对她并不是没有影响,她看书的状态有些不大投入。
不过却并非因为担心,她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只想着婗安雅那些年霸占了她的地位后对她做出的种种不符合一个孩子该有的恶毒的事情。
她回去要拿东西,她不许她进房间,还把房间里属于她的东西用剪刀剪的稀巴烂。
周六她爸爸叫她回去吃饭,婗安雅帮忙端饭,厨房的门口她亲眼看见婗安雅往她的饭碗里吐口水。
她考上大学那一年参加高中同学毕业会,婗安雅非要跟着去,结果在饭桌上大声的告诉大家她母亲是站街女。
这些记忆,就像是毒瘤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并没有慢慢消去,反倒是越发的肿胀,庞大。
她恨婗安雅,甚至一度巴不得婗安雅出个什么意外,现在,算是报应来了。
安好不是个恶毒的人,只是对于江华母女,她想来不善。
两个小时后,夜也深了,安好放好书躺下,看了一眼手机,一封简讯,一个陌生的号码。
安好以为是婗家姑姑发来的,打开一看,简讯里简简单单的就是几个字:明天来医院。
看简讯的时间,一个多小时前。
医院,难道是第一医院的医生通知她去治疗。
她回复了一个:“好。”
放要放下手机,简讯又来了。
“我想吃你亲手做的红烧狮子头。”
红烧狮子头几个字,加上之前医院的字眼,安好顿时明白了是谁。
“没空。”简短两字发过去。
对面回的很快。
“我是为你受的伤。”
“我没让你挡。”
“做人要有良心。”
“别和我说良心。”
“婗安好,你敢不来试试,我明天就让我们的结婚证见报。”
这一招,先前是安好用来威胁他的,如今却被他反过来用。
她威胁他的时候,这一招根本不管用,而等到他威胁她的时候,这一招,显然就是一颗重磅炸弹。
安好看着屏幕半晌,心里头五味翻腾。
他到底要怎样。
“婗安好,我等你到中午十二点,人民医院住院部特护病房3号,超过一分钟,你就等着再红一把吧。”
他简直,就像个无赖。
安好握着看着手机的脸,有些发青。
*
人民医院,这一次,她很准时,十二点整,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秦昊想,她大约是在门口徘徊犹豫徘徊犹豫,等到实在没有时间给她徘徊犹豫了她才进来的。
她手里没提保温食盒,不过秦昊想要的,从来也就是她而已。
所谓的红烧狮子头,不过是想要勾起她对两人之间,曾经也甜蜜过的那些瞬间。
红烧狮子头,两人第一次一起完成的菜,他洗菜,她切菜,调味叫板,他笨拙的学着她捏肉丸子,然后下到鸡汤炖。
她揭的锅,因为滑了手砸了那一盅红烧狮子头,沸腾的鸡汤溅了两人一脚。
她哭了,却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烫伤了他,第一时间她蹲在他脚边替他查看伤口,而他却是大臂一勾,将她打横抱起,走进房间。
细心的她洗干净伤口,上烫伤药,他蹲在她脚边,看着做错事一样垂着脑袋挂着眼泪的她,笑着亲吻她的额头,并且和她约定,下次再做一锅,这一锅砸了就砸了。
这是关于红烧狮子头的回忆。
他记得,安好又岂会忘记。
那个约定,其实再也没有兑现过,因为那不久后她就接了到了他让杨琪琪送来的离婚协议书。
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的她,安好站在他的床头,冷冷道:“有什么事快说。”
秦昊从床上坐起身子来,看着安好:“我就是想你了。”
安好蹙眉。
他要不要脸。
“还有什么事。”
“没了,至少因为想你了。”
“那我走了。”
“等等。”他开口,喊住了安好,笑道,“还有一件事,我想你可能很有兴趣知道。”
安好看着他,没作声。
秦昊从床头的柜子里抽出一份文件。
“你父亲的房子,在房产交易所挂牌了。”
安好眉心一紧,半信半疑,因为昨天晚上婗家姑姑还说了房产抵押给了银行,照理说就是算无力偿还,房子也是做拍卖处理,怎么会到房产交易所挂牌。
“早上7点钟,永源房产中介,你看看吧。”
安好上前,从秦昊手里接过文件袋,仔细翻阅,果然就是她家的房子。
“是谁把房子挂过去的?”
“还能有谁?”
安好忽然有些明白昨天晚上那个电话打来的意图了,显然,是骗钱,以为她对会婗安雅存一点血缘之情。
“你怎么知道的?”
“你想要的东西,我当然会关注。”
他的话,让安好心底激起了一层涟漪,却很快道:“你怎么知道我想要那房子?”
“凭我对你的了解。”
他说的轻描淡写,安好心里却是一顿。
了解,是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可能有一个人像秦昊那么了解她了。
关于她的家世背景,关于她对江华母女的恨。
“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这个——”安好抬了一下手里的文件,“——谢谢。”
说是谢谢,语气却一点儿也不客气,淡漠的很。
“安好,等等。”
“还有什么事?”
“我有话要问你。”
他道,语气里听不出是什么情绪,眼神看着安好的时候,却有些深沉。
安好依旧站在他床前。
“说吧。”
秦昊嘴角一勾,笑的几分无奈:“非要用这种对待阶级敌人的态度对待我吗?”
“你不说我就走了。”
安好不想再和他多耽搁时间,秦昊闻言,倒索性慵懒的倒在了床上:“那就等着见报吧。”
“你……无耻。”
对她的咒骂,他倒是全无所谓,没有挂吊瓶的那只手枕在脑后:“你真的爱他?”
他的问题,让安好有些猝不及防,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冷笑:“当然,这和你没有关系吧。”
“我和他呢,你更爱谁?”
“秦昊,你别太自以为是。”安好有些恼意。
秦昊却笑了:“安好,不要不承认,你的脸上戴不住面具,如果你对我没感觉了,我受伤的时候,你就不会害怕到颤抖,你怕我死了是吗?”
安好闭上眼,是,她怕他死了。
可是她不爱他,不爱他,不爱他,不爱他,不爱他。
她心里头的人是陆觉,从签署离婚协议的那刻开始,她的心里就只有陆觉一个人。
他的问题,让她恼怒。
睁开眼,她无比冷酷的看着他:“秦昊,你不过是个过去式。”
“但是我也会变成现在式和将来式。”
“不可能,永远不可能,等到和你离婚了我就会嫁给陆觉。”
秦昊的脸上,微微有些阴霾。
嘴角的笑意却带了几分嘲讽:“你就这么确定他愿意娶你?”
“对,全世界再没有人比他更爱我。”
秦昊脸上的颜色,有些阴晴莫辨,房间里的气氛,陡然有些冷窒。
安好就那样倔强又坚定的看着他的,好像在她严重,眼前的他就像是个的不自量力的笑话。
秦昊的男性尊严,在安好这样的眼神里,被极大的挫伤,如今的她,总能轻而易举的激怒他。
只是她大约还是没有吃够教训,不知道激怒他的代价。
“安好,记住,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拥有你,我说过再也不会放你走了,那你就一步也别想离开我的身边。你以为他爱你,我会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能对你用爱字的人,只有我。”
爱,他和她说爱。
安好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却已经不耐烦的挥手:“出去,我要休息了。”
安好怔怔的看着他,握着手里的文件袋从病房出来,耳畔回荡的却还是他那句话——“这个世界上能对你用爱字的人,只有我。”
这是他第一次说爱她,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对已经错过的人。
*
安好从医院出来,心是被扰乱的。
以至于闯了红绿灯,差点被一辆别克撞飞。
别克司机探出头,对着安好骂骂咧咧,安好忙道歉,抱着手里的资料快步躲到了马路中间隔离栏边。
忽然又想到自己的车子停在医院呢,她徒步都走了好几站地了。
安好即便想承认,却也不得不承认,秦昊这个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总是轻而易举的能够打乱她的心。
其实,从他问“我和他你更爱谁的时候”,她的心就乱了。
更爱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