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夏棠还是没对朋友坦白出陆霄的名字。他们的关系摇摇欲坠像立在悬崖边缘的巨石,能不能坚持到毕业都不好说,被问起也只能往嘴里塞进一大口炒面,如此含混过去。放学后她带着书包在钢琴教室等人。这地方偏僻又隐蔽,是她打扫卫生时无意发现的地方,教室久未使用,地上很像模像样的铺着木地板,有钢琴、讲台和几把课桌椅,窗外正对着梧桐树荫——虽然这个季节只剩下枯枝黄叶。她坐在窗户边无聊支着下巴,歪着脑袋无所事事地用手指按着琴键,没章法的音乐声在教室四壁里回荡。陆霄进来时听见的就是这样的声音,阳光从窗户中照进来,光柱里细小的灰尘起舞,女生的半边脸正在明亮阳光里。夏棠听见动静抬起眼,蹭地站起身,跳过来关上琴房门,又上上下下地看他,像接头的间谍一样谨慎盘问:“喂,你过来没被其他人看见吧?”陆霄轻压眉:“你觉得有人敢跟着我吗?”“那又说不准。”夏棠抱着胳膊靠在讲台边,“现在学校里讨厌你的人多得数都数不过来……”话没说完,是因为她被掐住了脸。这家伙不知从哪学到的这一套,居然敢用她的办法对付她。借助身高优势,他单手就能捏住她的两边脸颊,让她没法好好张嘴说话,只能理直气壮瞪着他,用眼神示意自己说的都是实话。“喂,”陆霄捏着她的脸颊肉,前倾过身体盯着她,“你上午说的是,是认真的吗?”“不是认真的我干嘛叫你过来。”夏棠皱着脸从他手底下挣脱,揉着自己被捏红的脸,“我们两个现在,不就是在这里约会么。”“约会”两个字效力卓绝,大少爷绷起的唇角稍稍松懈,微抬头,余光环顾,仍然怀疑的语气:“在这里?”“不然你还想在哪,去食堂肉麻兮兮地互相喂饭吗?”夏棠翻翻眼睛看着他,又揉了揉脸,“这地方已经够浪漫了好不好,总比体育仓库好一点吧。”陆霄还是敛眉收着下颌,居高临下看了她几秒才又开口:“你还没说过,你对我怎么看。”夏棠没太懂:“什么叫我对你怎么……”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喉咙忽然一哽,望着他,不知怎么觉得很难说出口。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只能回答得含糊不清说:“我对你……当然也是认真的啦。”听起来满满都是“认真敷衍”的意思。陆霄又要抬手捏她的脸,衣襟里满是干净的薄荷香气,正要接着追问。外面忽然有嬉闹的人声响起,走廊上的脚步声跌跌撞撞而来。在学校里夏棠时刻警觉得像野外觅食的松鼠,一听到风吹草动就要竖起耳朵。她立刻拉起陆霄的手,拽着他和书包一起躲进琴凳后,藏进立式钢琴的阴影里。下一秒就有人打开教室的门,男女咯咯的笑声随之灌入室内,两个人互相嬉笑着,一进来就反手将门带上。夏棠稍稍探出一点头,男生半开玩笑地把女生按在讲台边,女生拉着他的校服领带,晃来晃去地抱怨,两个人正你侬我侬地打情骂俏。完全没注意到教室里还有人正蹲在墙边。果然。她就说这么有浪漫气息的地方,怎么可能被学校里如饥似渴的情侣们放过。大少爷生平第一次做贼一样和人挤在这种脏兮兮的角落,压低眉毛正要开口,被她敏捷地按住嘴唇。夏棠盯住他,一只手压在他唇上,一只手放在自己面前,伸出食指,用力比了个“嘘”的手势。陆霄眯起眼看她,形状精致的眉骨下压,阳光从头顶半开的窗户里照入,他的脸上是明暗参差的阴影,瞳仁漆黑。但起码暂时闭上了嘴。两个人像接头将要被发现的地下党,鬼鬼祟祟藏在墙角处,唇上传来的触感温热柔软,夏棠的手指也变得温热柔软,触电般缩回。讲台边令人牙酸的情话还在不断飘来。女生娇嗔说“烦死了”,男生轻浮带笑地回复说“我就是烦,只对你一个人烦,烦到你每天一睁眼就要想到我,你说好不好?”,如此这样的对话仿佛能持续到地老天荒。夏棠腿酸地坐在木地板上,心里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得说到什么时候才会走。陆霄靠墙抱着双臂,双腿太长不能伸直,屈起在钢琴后,黑色长裤折出褶皱,换了副兴师问罪的表情,向她投来的眼神里明晃晃写着“这就是你说的约会吗?”的质问。夏棠只能转转视线假装没看见。过了一会儿,她悄声拉开书包拉链,抽出笔和练习册,又被身边人的目光盯了回去。外面两个人却已经开始更进一步,到了抱在一起互相乱摸的地步,男生把女生扣在洗手台边,手探进衣服里:“……门已经关上了,不会有人看见的……”不,还是有人看得见的。夏棠只能身体僵直地靠墙而坐,手在口袋里一圈圈绕着手机挂绳,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数着木地板。她用余光瞥向陆霄,这家伙脸上仍没什么表情,仿佛外面的声音对他而言只是无足轻重的噪音,抱着胳膊兴致缺缺。如果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的话……那也确实是,逊了一点点。她松开手机挂绳,侧过身体,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陆霄转头,身边人凑过来,猝不及防亲了一下他的嘴唇。蜻蜓点水的一碰,又马上退回。音乐教室的角落里他们两个人席地而坐,外面传来男女的窃窃低语。夏棠轻咳一声,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今天涂了唇膏。”“是草莓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