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兰叫来随侍,伺候灵铸老怪洗漱更衣,他则带着银影进入中军大帐,这才急迫接过信细读。
无垠龙飞凤舞的字迹赏心悦目,却是比上次还要犀利狠辣的骂词,而且,他还把上次列举的伊浵种种罪名,详加证据,条条充分,叫人不相信都难。
阿斯兰看过信,瞥了眼一直俯首静默不语的银影,却并无恼怒,更无半分焦躁之色。
贵雅的黑色龙袍一旋,他从容绕过桌案,在龙椅上坐下来,手指敲着桌沿,只当这是一件颇为棘手的政务来考虑。
“陛下……”银影无法忍受着令人窒息的沉静,阿斯兰交替敲在桌沿上的手指,仿佛丧钟一般敲在他的心坎上,“陛下难道不相信承恪亲王的指控?”
阿斯兰斜倚在龙椅上,清冷俯视着座下一向倚重的银发男子,沉声叹了口气,“朕的不相信有这样明显吗?”
“以陛下对女王陛下的宠爱,若是陛下相信,恐怕这会儿已经龙颜大怒。”
阿斯兰对此不置可否,捻着厚厚的信,在桌上挪了个位置。不愧是银影,跟随他左右这些年,早已把他的脾性摸透了。
“银影,关于这信上的指控,你可追查过?”
“是,末将追查过。”
“结果如何?”
“末将不但找宫人打探过,还亲眼看到花暝司与女王陛下躺在馨兰雨阁的贵妃椅上亲热,而且,女王陛下还解开了花暝司的衣袍。”
解开花暝司的衣袍?她倒是真大胆。“然后呢?”
“那女人的苟且之事,末将无心观赏,便去了承恪亲王寝宫,让亲王殿下写下所有的罪证。”
阿斯兰见他一脸恼怒憎恶,剑眉狐疑挑高,“你如何确定伊浵与花暝司所做是苟且之事?伊浵也解开自己的衣裳?”
银影脸上的怒色一顿,掷地有声的声音也减弱。“这……这……末将没有看到。”
阿斯兰陡然惊怒,一掌拍在桌案上,笔墨纸砚因他强大掌力震颤于桌面。“银影,你好大的胆子!未经查证,就擅自揣度,拿出条条死罪,诬告朕的皇后!朕的女王!朕孩子的母亲!若朕是个糊涂昏君,你会让朕铸成大错!”
银影忙跪下,“陛下息怒!”
“朕不想骂你,却不得不说一句,银影,你做事越来越不能叫朕放心了。”银影没有看到就不相信伊浵,而他不必看,也相信伊浵不会做什么苟且之事。至于解开花暝司衣服一事,他也早有答案。
见银影跪在地上,俯首贴地,阿斯兰敛起怒色,“银影,这次……朕不相信你和无垠,而且这次,你们实在让朕失望!”
他从桌案上拿起另外三封信,甩在桌子前沿上,“你自己看吧,这上面所言,与你所说,与无垠所指控的,恰恰相反。”
银影上前,从桌上取过信,其中两封是追风和逐影的笔迹,还有一封上面,则是凤伦的笔迹。
“陛下,这是……”
“打开看看,仔细读一读上面的每一个字,好好反思你是怎么做事的!”
银影疑惑打开信,双眉却不由紧皱起来,这字字句句让他忍不住扪心自问,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追风每日跟随伊浵左右,不但司职保护,还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禀奏阿斯兰,包括她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穿了什么,做了什么,事无巨细,详尽周全。
逐影则是暗中监视整个皇宫的风吹草动,包括宫人的流言蜚语,还有所有的大小事,甚至连他在馨兰雨阁探看了多久,都有明确记录。
凤伦所奏,则都是关于伊浵处理的朝堂政务,说她每一件都慎重行事,考虑周详,文武百官钦佩不已。
如此三封信,足以说明,整个皇宫到处都是阿斯兰的眼睛,就算他人在沙场,也能将一切了若指掌。
银影读完了信,脸上已惊恐地无半分血色,心中也暗暗叹服,“请陛下降罪,末将失职失察,甘愿领罚!”
阿斯兰轻描淡写地说道,“花暝司还活着,朕不过是以防伊浵有危险,多派了几个人保护她,而追风,逐影,凤伦各司其职,并无太多接触,朕如此考虑,也是要让你看清楚自己的职责有多重要,‘客栈’还需要你,你若再出差错,朕绝不轻饶。”
“陛下……”这话的意思是,这次饶过他了吗?
“朕让你另外去做一件事。”
“是。”
“去给朕查清楚皇甫乐荻身边那五个人,金纱,木妖,素水,狂焰,黑土,朕不只要知道他们的能力,更要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死穴!”
“末将定不如使命。”
尚不到辰时,天空暗白,阴云已压了两日,东方不见星斗,似要下雨,却又滴水未落。
冷寂寂地宽阔长街上,石狮子镇守的朱红大门上挂着“丞相府”的牌匾,门前停下一辆不起眼的褐色防雨锦缎华车。
坐在车辕上的两个黑衣人下车,一男一女,动作利落敏捷,谨慎地查看过四周的动静,开口禀奏,“主子,四周无人。”
白玉似的手掀开车帘,温婉吩咐,“不要从正门进,走侧门,直接让马车进院子。”
“是。”
片刻后,这华美府邸的侧门被叩开,仅次于正门的宽敞侧门,可容两辆马车并行驶入,如此四匹马拉着车厢一并驶入,绰绰有余。
伊浵从车内起身,刚要伸手掀开车帘,指尖尚未触到垂坠极好的帘布,帘布却突然被无声掀开,一只戴着紫玉扳指的修长大手伸过来。
尽管光线黑暗,她却还是认出,这只手曾经牵过她,爱过她,保护过她,也伤害过她。
她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淡然叹了口气,抬手搭上去,以免有不必要的磕碰,她左手小心地拉着黑色的披风与蓝色锦袍衣摆,本能地护住腹部,步下马车。
“女王陛下来丞相府,不是与臣私会吧!”凤伦半是玩笑地打趣,“还是因为臣昨日告病不朝,女王陛下心中挂念,特来探视?”
“让爱卿你失望了,朕不过是来探望丞相府的另一个主人,顺便参观一下阿斯兰为丞相秘密建造的宅邸有多华美。”
凤伦唇角本就若有似无的笑意顿时降到了冰点,“你这个时候偷偷摸摸来,是为了探望在渊那只老吸血鬼?”
“你就这样说自己的亲生父亲?”
“我从没有拿他当父亲,他也不配当我的父亲。倒是你,来的更是莫名其妙!”
伊浵虽然没有来过丞相府,为了节省时间,却早看过丞相府的地图。如此前往在渊所居的偏院,就仿佛来过无数次一般,无需旁人带路。
她大步流星地走着,随口回应凤伦的话,“怎么?难道非得偷情才偷偷摸摸吗?”
凤伦疑惑又好奇,更因她突然驾临而难压下心头之喜。“你找在渊到底什么事?”
伊浵言简意赅,“重要的事。”
“什么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