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涌星真的面对他这眼神时痛恨地如坐针毡,就好像是他一直在无私地包容她一样。他的眼神好像是在告诉她,没关系,就算传言是真的,他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他的眼神又是那样的布满伤痕,巴望着他,又在祈求什么。
无聊透顶。典型的小布尔乔亚似的无谓悲伤。
陈涌星恨极了这种自以为是的关爱。她可不是满脑子只有情爱的小女孩了,这事要是落在宋青青身上,怕是还会感动的落下泪来。可惜陈涌星不是,她不稀罕别人自我感动似的退让。
为什么人们总喜欢用退让来表达自己的爱意呢?既然退让了,为什么又不心甘情愿,还不是以为可以感动自我的退让也可以感动别人?
爱就爱了,要是真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爱,那就义无反顾地牵起她的手。如果怀疑,那就直接大胆的问,起码别人还能有个解释的机会。如此这般优柔寡断,不把握解决问题的机会,却寄希望于唯心的心有灵犀。这不可笑么?
更何况,涌星觉得自己已经多次向章崇茴明确过自己对他并无意思。而这道假婚约,也是他们心知肚明的。涌星自北平回来之后,之所以一直没有向章崇茴提出解除婚约的事,是为了等他先开口。
说到底,就算没有爱意,章崇茴也是她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涌星还没有如此不知好歹,她希望章崇茴自己提出来,如此也多少体面。然而章崇茴却迟迟未做出动作,反而又越陷越深的势头。
工作日的中午章崇茴约她共进午餐,两个人吃过饭便到公园里转了转。公园里人很少,银杏树长出来翠绿的枝叶,涌星和他并肩走在林荫道上,悄悄打量他。
涌星暗自叹了口气,开口道,“章大哥,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拂了,最近我总......”
“涌星,最近过得好么?你好像瘦了。”
话还没说完,章崇茴率先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他的语气急躁,有些紧张,冥冥中像是明白陈涌星要提起什么似的。
“有么?我最近还吃的挺多的。”涌星讪讪一笑,却并未揭穿,笑眯眯地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我听宋先生说,不日你就打算回英国了?”
林洵的事已经告一段落,听说章鼎为此大怒却也无可奈何,也不明白这一个大活人是怎么在满是眼线的沪市消失的。而事情解决,章崇茴也起了去英国的打算。
“我想着既然你还有学业,不如这婚约就......”
“涌星。”
涌星小心翼翼地说着,可再次被人打断。涌星抬起头来,才发现章崇茴满眼的怒气。
“你就这么想解除婚约?”
章崇茴从小到大从未这样愤怒过,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愤怒,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愤怒谁,到底是无情的陈涌星,还是无能为力的他。坦白讲,章崇茴想离开的部分原因也是这短短几月下来,他在沪市这个战火中的城市尝尽了无数的无能为力。
他累了,想找个地方躲一躲,可是又不甘心。
“章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不是早说好了么?”
“可你为什么之前从来不提?为什么从北平回来就这样着急?就这样迫不及待?”
章崇茴低着头望着她,眼底一阵潮红,他一步步逼近她,“涌星,我待你还不好么?我不信你不知道,涌星,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你啊!我知道你本对我无意,可是我总想着只要我努力,只要我坚持,就是一颗石头心这时候也该焐热了。可是你呢?”
“你不是很善良么?尽管你不说,可我知道,你的心比谁都热忱。这就是我深深迷恋你的愿意。”
“可是涌星你看看我,你对所有人都那么善良,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唯独对我,连一点点善良都不肯给呢?”
第92章众人踩
陈涌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章崇茴时常扪心自问,在他和陈涌星四目相对的时候,在陈涌星跟他挥手告别的时候,在他明确得知她的心意却仍旧紧抓不放的时候。
然而越了解越疑惑,越靠近越疏远。章崇茴甚至有时候看着身边微垂着头嘴角噙笑的陈涌星,会觉得这样的她比第一次在电车上遇见的女人还要陌生一些。那女人受到惊吓的时候右边的眉毛微挑,一双猫似的眼睛瞪得浑圆。
章崇茴还记得他们相遇的第二面,在青青的生日派对上,只有她一个人穿了一身半旧的天青旗袍,站在窗台边,漆黑的眸子隐藏在浓密睫毛下不知想些什么。
如果她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就好了,可是他怎么偏偏就撞见过她望向另外一个人时促狭闪亮的眉眼,既不冷静,也不宽和,一副睚眦必报的样子。
接着是第三面。夜晚的仙乐斯歌舞升平,红男绿女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下模糊了容颜,他刚结束一轮应酬疲惫地从楼梯上下来,就看见她站在人群里,周身气氛仍然疏离地厉害,一个人坐在吧台旁小口小口地嘬着血似的鲜榨西瓜汁。
他想叫她,可是下一秒仙乐斯的大门打开,那个一身笔挺戎装的男人出现了。
他从前没见过他,只知道他叫“埃德里安”,是法租界的警务处督察长。很显然,不光章崇茴一个人看到了他,那个一向无法融入的女人竟然也紧张起来了。
虽然她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可是章崇茴却注意到了她隐匿在洋装下忽而僵直的背。他下了楼来,想要找她,可又被那个督察长领先了一步。尽管陈涌星假装看不见那人,惊喜地望着他,对他说,没想到您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