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之战,东都隋军完全是以强势碾压的姿态取得胜利,仅用一个时辰,就从正面攻破叛军营地,又只出动了区区三百援兵,就又以摧枯拉朽之势攻破叛军严防死守的中军营地,杀得叛军是心惊胆寒,鬼哭狼嚎,不得不弃营逃命,隋军乘势追杀,斩首超过三千,俘虏近五千,一举拿下叛军营地,如果不是柴绍夫妻临危不乱和柴绍拼死殿后,几乎就能顺势拿下永丰仓城。
不是叛军太菜鸟太肉脚,事实上柴绍李秀宁夫妻麾下的这些叛军士兵并不弱,曾经多次打败过官军进剿,有着不少的战场经验;也不是叛军的营防不够坚固,立足于守的叛军偏师为了牵制隋军给自军主力争取时间,是花费了巨大的代价与心血修建营地,仅仅只是护营壕沟就挖了三道。那怕换了是叛军主力来攻打这座营地,也绝没有任何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营。
是东都隋军太过强大,东都隋军既接受过严格训练,装备有当世最精良的武器盔甲,队伍中又有无数身经百战的老兵指点指导,充当基层骨干,整体战斗力实在超过叛军太多,再加上有当世数一数二的猛将勇将身先士卒,带队冲锋,实力优势明显的隋军取得如此胜利,准确来说并没有任何奇怪。
这场大战引发的连锁反应对叛军而言十分致命,首先就是仓外营地失守之后,叛军偏师再没有机会把粮食运出仓城送往大兴,空有如山粮草,不能让主力使用也是枉然;再接下来的连锁反应更要叛军老命,陈丧良如约不到三日就大破叛军偏师,合围永丰仓,打通与何潘仁的直接联系,受到巨大震撼的何潘仁也不再犹豫,马上就遣散运粮民夫,让这些民夫把能够带走的粮食全部带走,剩下是全部付与一炬,让唯一一批送往前线的粮草化为一堆焦碳,使得叛军主力立即面临粮草危机,也使得叛军主力将来必将面临断粮危险!
当然,东都隋军虽然目前优势明显,既掌握了关中战场的战略主动,又掐住了叛军主力的粮道,但叛军方面并不是完全没有翻盘机会,因为叛军的主力尚在,粮草也还能勉强维持一段时间——实在不行还可以向刚秋收不久的关中百姓借。只要李建成军能够牢牢守住永丰仓城,坚持到主力回援,重新打通粮道获得补给,那么叛军主力就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但是……
“大郎能守住永丰仓城给老夫争取时间吗?恐怕有点难,永丰仓虽然地势较高,相对而言要容易守一些,但仓城毕竟刚修筑不久,城墙不够高也不够厚,新夯成的土墙也不够坚固,城防强度始终还是不如正规城池。陈应良小贼又是出了名的诡计多端,擅长出奇制胜,倘若大郎再有什么闪失,老夫就全完了。”
事实上,刚收到潼关战况与何潘仁烧粮叛逃消息没过多久,叛军主力还在继续猛攻大兴宫城的时候,老谋深算的李渊就已经开始了盘算考虑下一步的战事安排。李渊推断,陈丧良下一步的战术安排有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是尽快强攻拿下永丰仓,彻底拔掉李建成这颗钉子,然后挥师西进来与自军主力决战;第二个选择是围城打援,包围永丰仓静待自己的主力回援,以逸待劳在永丰仓以西发起决战。
两个选择都对叛军有利有弊,第一个选择尽快强攻拿下永丰仓,倘若李建成能够坚持守住,对叛军而言倒是利大于弊,但如果李建成守不住,那叛军主力就彻底完了,届时陈丧良甚至都可以不用进兵大兴,饿都可以把叛军主力饿死。而第二个选择对叛军而言最为安全稳妥,隋军围城打援,叛军主力拿下大兴后回师救援永丰仓,固然要劳师动众,艰苦跋涉,但永丰仓却可以固保无恙,同时李建成麾下的偏师也可以保全,关键时刻可以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里外夹击打败东都隋军都并非没有可能,反败为胜的机会远大于在大兴被动挨打。所以李渊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决定以缓兵之计诱使陈丧良做出第二个选择,不急着攻打永丰仓而坐待自军主力回援。
天下有信心有努力对陈丧良用计的人不多,李渊就是其中一个,事实上李渊之前用计为女婿报仇时,如果不是阴错阳差冒出了一个新作物白叠子,四年前李渊就已经把陈丧良整得万劫不能翻身了。这次也不例外,仔细盘算了片刻后,李渊就招手把降将云定兴叫到了面前,向云定兴吩咐道:“你亲笔作书,写一道书信给陈应良,告诉他,你之前完全是被迫投降于我,现在陈应良既然已经率军杀进了关中,你愿意为他充当内应,协助他大破我军主力,以赎前罪。”
素来乖顺的云定兴难得没有立即答应,满是皱纹的老脸上还露出了一些为难神情,李渊察言观色,冷笑问道:“怎么?不愿意?不敢诈降得罪陈应良小贼,想给自己留下一条活命退路?”
“大将军,你冤死末将了。”命悬人手的云定兴大吃一惊,赶紧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的说道:“末将不是不愿,是老夫与那陈应良小贼交情平平,突然去书诈降,怕他不会相信,误了大将军的大事。”
“老不要脸,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脸红。”李渊心中暗骂,脸上却不动声色,吩咐道:“没事,你只要按令行事就行了,就算诓不了陈应良小贼也不怪你,写好后老夫自会安排人手送信,不用你亲自去冒险。”
“末将谨遵大将军号令。”云定兴恭敬答应,心里却大骂李渊不是东西——自己与陈丧良交情深厚,关键时刻只要倒戈投降就肯定能够活命,现在由自己出面诓骗陈丧良,不管能否得手,将来就算投降过去脑袋也悬乎了。
“记住,再加上一条。”李渊又补充道:“告诉陈应良,就说柴绍已经把潼关惨败和何潘仁烧粮的消息带回来了,老夫气急败坏,下令加紧攻打大兴宫城,又派遣一支军队先行回援永丰仓,等拿下了大兴宫城,还要马上亲自率领主力军队去救永丰仓,重新打通粮道。”
人在屋檐下,素来以贪生怕死而闻名的云定兴只能是再次抱拳唱诺,一边亲自提笔做书,一边暗中祈祷大侄子能够体谅自己的苦衷,将来继续给自己留下一条活路。李渊这边也亲自提笔,给长子李建成写了一道书信,指点计策,要求李建成依计行事,诱使陈丧良暂缓攻城,然后派可靠信使用快马赶往永丰仓,想尽办法把书信送进永丰仓交给李建成。
…………
下面该来看一看隋军这边的情况了,攻破了柴绍夫妻的营地后,陈丧良并没有急着发起攻打永丰仓城的战事,仅仅只是下令隋军转移营寨,主力大营搬迁到潼关以西,同时命令军队赶造攻城武器,做好迫不得已时发起正面强攻的准备——性格卑劣的陈丧良可是从不喜欢消耗巨大的正面攻坚,尤其是痛恨正面强攻坚固城池,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陈丧良绝不愿意拿人命去永丰仓城下填。
除此之外,陈丧良还以关中讨捕大使的身份,颁布了新的俘虏政策,让部下直接了当的告诉今天抓获的俘虏,说愿意加入隋军的立即收编,不愿意加入隋军的可以马上走人,还发给路上干粮。隋军将领中虽然也有人觉得陈丧良这么做过于宽松,更担心被释放俘虏重回敌人军中,陈丧良则答道:“我如果不这么做,今后就没人敢向我投降了。放了的俘虏回到敌人军中更好,正好可以帮我军宣传俘虏政策,瓦解敌人军心。”
次日上午,同时也是二十六日的上午,陈丧良再度率军亲临永丰仓城下,仔细勘探地形研究破城战术,结果让陈丧良十分无奈的是,新筑成的永丰仓城虽然不够高也不够厚,没来得及准备什么夜叉擂千斤闸什么的难缠守城武器,但毕竟还是位于山坡高处,居高临下而守,隋军想要强攻拿下,怎么都得花费不小代价。(永丰仓具体地形已不可考,但史书有载,后世渭水改道,并没有淹没永丰仓,仅仅是将永丰仓隔到渭水北岸,由此可以推断永丰仓必然位于高地。)
同时根据战俘交代,永丰仓城内驻军约一万五千,李秀宁又带着一部分败军逃了进去,估计守军兵力已经达到了两万左右,隋军想要强攻拿下势必更难,必须付出的代价势必也更加巨大。
“不难攻,城墙才一丈半,厚才一丈,又是新墙,墙身肯定还没有干透,不难打。”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象陈丧良这么人品卑劣,喜欢投机取巧和避强凌弱,至少好几个隋军将领都大叫永丰仓城不难攻取,昨天大战没能上阵的刘黑闼阚稜和马三宝等将还迫不及待的自告奋勇,请缨率军发起攻城。陈丧良却是微笑不语,死活不肯接受麾下猛将的英勇请战,谋士方面都知道陈丧良的恶劣性格肯定又想出奇制胜,便也都没有吭声,倒是与无良侄子接触不多的李靖误会了陈丧良的意思,问道:“贤侄,难道你想围城打援?”
“围城打援,当然是个办法。”陈丧良沉吟着答道:“但大兴那边肯定战事紧急,我们如果在这里拖延过久,大兴恐怕会有什么闪失。再有,如果能够尽快拿下永丰仓,对我们毕竟更有利一些。”
“那就只能是强攻。”李靖说道:“好在永丰仓城新建,城池不够坚固,我们强攻拿下的把握也不小。”
“那伤亡怎么办?”陈丧良哭丧着脸说道:“我最恨攻打城池了,完全是拿命去填,永丰仓里贼军又相当不少,强攻就算拿了下来,我们的损失也肯定小不到那里。”
李靖翻白眼了,这才知道自己的表侄子原来是一个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极品货色。这时,陈丧良的远房表弟裴行方突然说道:“兄长,可还记得你当年攻破孟海城时的办法?永丰仓位于高地,水源肯定来自北面渭水,那个办法或许可以再用一次。”
陈丧良的奸诈三角眼顿时亮了,一拍脑门懊恼自己怎么忘了断水破城之法,然后领了一干帮凶走狗急赴永丰仓城北面勘探地形,结果令隋军众将既喜又为难的是,永丰仓城确实距离渭水河岸有着那么一段缓坡距离,但这段距离还不到两百步,很难屯驻大批军队彻底切断敌人水源。不过还好,只要有这么一段距离就行,李靖马上就建议道:“贤侄,可以在仓城一百五十步外修建一道栅栏工事,日夜安排军队轮番守卫,照样可以切断敌人水源。另屯一军于永丰仓西北处,方便出兵救援。”
陈丧良闻言大喜,却并没有立即同意采纳,而是把目光转向了袁天罡,袁天罡会意,微笑答道:“留守放心,关中自古以来就常受旱灾之苦,秋雨十分稀少,下官这几日观察天象,也没有发现近期有下雨的迹象。”
陈丧良放声大笑了,吩咐道:“立即动手,依计行事,表叔,这事就交给你了,修一道栅栏,再挖一条壕沟,安排精兵轮流守卫,给我让她李秀宁连洗脸水都找不到!”
唱诺声中,李靖立即安排军队依计行事,在叛军取水路上挖掘壕沟,修筑栅栏土垒,陈丧良也调来精兵掩护工兵修筑工事,叛军诸将在永丰仓城上看到这一情况,顿时个个都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涌到李建成面前发出警告,七嘴八舌道:“左都督,怎么办?官军看样子是想断我们的水源啊,永丰仓城里又没有水井,真要是让官军得手了,不用打,渴就能把我们渴死!”
李建成脸色发青,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如火骄阳,咬牙心说了一句贤弟你果然够狠,然后才说道:“从现在开始,城里的饮水集中保存,统一分发,到了晚上,出兵抢水!”
于是乎,残酷的饮水争夺战就此展开,入夜后,叛军方面借着夜色掩护,出兵两千突袭隋军栅栏防线,手提木桶准备抢水,谁知隋军方面早有准备,同样借着夜色掩护,在仓城近处埋伏了暗哨监视,叛军才刚开始出城,隋军暗哨就已经消息传回栅栏守军军中,做好准备的隋军将士借助简易工事奋力迎击,屯驻在仓城西北面的程咬金也率军杀来帮忙,两相夹击之下,叛军大败,半桶水都没有抢到就逃回了城中。
永丰仓叛军的丧钟似乎就此敲响,次日二十七日上午,当隋军拼命加固拦截水源的工事时,何潘仁和李纲也派快马送来消息,说他们已经依约烧毁了叛军粮草,正在率军东回来降的途中,请陈丧良派人到新丰确认烧粮情况。陈丧良更加大喜,一边厚待来使,一边嘴上说着无需确认就相信何潘仁已经烧粮,实际上却悄悄派人潜往新丰确认此事,将说一套做一套的虚伪性格彰显无遗。
除此之外,擅长攻心战术的陈丧良又把何潘仁烧粮的消息写成书信,派人用箭射入永丰仓中,借以打击敌人的军心士气。李建成李秀宁和王长谐等叛军重将见信大惊失色,可是又深知陈丧良的奸诈性格,对此仅是将信将疑,并没有接受个别部下提出的弃仓而逃保存实力的建议,还又一次安排了出兵抢水的计划。
二十七日夜,叛军出兵五千下山抢水,隋军奋力迎击,陈丧良闻报叛军兵力雄厚,除了从主力营中派遣军队增援断水战场外,又安排一军佯攻洛口仓城围魏救赵,逼迫李建成不敢增兵断水战场。李建成害怕仓城有失,也果然没敢造次,老老实实的只是坐视王长谐率领的抢水军队在山下与隋军苦战,心急如焚,同时又无可奈何。结果舍命而战的叛军士兵虽然多少抢回了几十桶羼着泥沙的浑水,却因此付出了上千伤亡的代价。
二十八日正午,一路轻装急行的何潘仁军顺利回到潼关战场向陈丧良投降,陈丧良闻报大喜,亲自出营迎接,亲手搀起跪地投降的何潘仁与李纲,对他们好言安慰赞誉,当场赐予重赏,就地收编何潘仁降军。何潘仁又主动来到永丰仓城下破口大骂,亲口告诉叛军自己已经烧粮投降,劝说自己在城中的旧部开城投降。李建成与王长谐等人怒不可遏,下令众军放箭赶走何潘仁,同时又不得不生出弃仓而逃的念头。
形势一片大好,胜算也似乎已经稳操,飘飘然之下,隋军众文武将官难免都有一些得意忘形,纷纷建议主张坚定实行围城打援战术,全力切断叛军水源,迫使叛军弃城逃跑,在野战中破敌,或是迫使叛军主力回援永丰仓,以逸待劳一战而定关中。面对着这如潮呼声,陈丧良虽然仍然保持着一定冷静,却也觉得真能如此,确实远胜过跑到大兴城下去辛苦攻坚,便微笑说道:“既然诸位都觉得应该围城打援,那就围吧,看他李建成和李渊老贼能扛多久。”
骄兵必败,还好,陈丧良身边还有一个靠谱的表叔李靖,看到了表侄子的轻松微笑,李靖不仅没有放松心态,还在心里暗暗琢磨,暗道:“围城打援的战术固然是稳妥正确,可以减少攻坚消耗,但永丰仓的贼军,真的一定会因为断水而放弃关中命脉永丰仓?李渊率领叛军主力回援,我们真的可以以逸待劳稳操胜算?恐怕,未必吧。”军。何潘仁又主动来到永丰仓城下破口大骂,亲口告诉叛军自己已经烧粮投降,劝说自己在城中的旧部开城投降。李建成与王长谐等人怒不可遏,下令众军放箭赶走何潘仁,同时又不得不生出弃仓而逃的念头。
形势一片大好,胜算也似乎已经稳操,飘飘然之下,隋军众文武将官难免都有一些得意忘形,纷纷建议主张坚定实行围城打援战术,全力切断叛军水源,迫使叛军弃城逃跑,在野战中破敌,或是迫使叛军主力回援永丰仓,以逸待劳一战而定关中。面对着这如潮呼声,陈丧良虽然仍然保持着一定冷静,却也觉得真能如此,确实远胜过跑到大兴城下去辛苦攻坚,便微笑说道:“既然诸位都觉得应该围城打援,那就围吧,看他李建成和李渊老贼能扛多久。”
骄兵必败,还好,陈丧良身边还有一个靠谱的表叔李靖,看到了表侄子的轻松微笑,李靖不仅没有放松心态,还在心里暗暗琢磨,暗道:“围城打援的战术固然是稳妥正确,可以减少攻坚消耗,但永丰仓的贼军,真的一定会因为断水而放弃关中命脉永丰仓?李渊率领叛军主力回援,我们真的可以以逸待劳稳操胜算?恐怕,未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