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打定了主意之后,常瑛并不迟疑。
交待常安带着价格便宜一些的帕子与香扇在西市叫卖之后,她带着其余的物件,与赵恪一起直奔东市。
妙仪坊与如意楼分别坐落于东市的一条长街之上,明里暗里的竞争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前些年松阳县城里也不过是区区住了四十几坊人家,用得起好香料的人家不多。
只是近年获封食邑在此的高阳县主嗜好这些风雅之事,导致这两所香料铺子为了县主府邸的生意险些没有抢破头。
可惜妙仪坊不愧为百年老字号,在城中的口碑渐渐压下了如意楼,急得如意楼的大掌柜这些日子里寝食难安。
二人登门之际,恰恰好看到那留着两撇山羊胡子的大掌柜正在叉着腰训徒弟。看背影倒是颇有气势,可是一转身,险些没有把常瑛逗得笑出声来。
无他,只因这些日子日日焦心,这位掌柜的嘴角竟生生长出一圈大燎泡,疼得他时不时倒吸一口凉气,连带得心情也十分不妙。
“二位小友,来此所为何事啊?”回身见门外站得是两个穷酸的半大孩子,他顿时没了亲自招待的兴致,挥手示意伙计上前。
“掌柜留步。”常瑛没等机会错失,迅速张口喊住了他,“我等乡野之民,偶有几张长辈传下来的方子。”
“不知您可有兴趣一观咱们带过来的头油香帕等物?”
“嗯?”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虽然止住了步子,但明显对这件事情兴趣不大。
一是常赵二人的打扮实在不像什么有底蕴的人家,二是这姑娘话里头的并没有售卖香方的意思。
需知一家香铺的立身之本就是香方。有了香方,头油香帕等物自可源源不断的熏制售卖,算不得什么稀奇玩意儿。
常瑛不卑不亢地走近了两步,没有着急把自家制成的物件拿出来。她明白,如意楼的掌柜迎来送往地见过不少人,瞧不上她一个乡野丫头也不奇怪。
“我观掌柜的面色,似乎近些日子难以安枕。”
“若是方便,不如采用黄连、栀子、防风与蔓荆子清热泻火,降逆和中,以为疏散之法。”
此话入耳,中年掌柜的神色里的漫不经心渐渐散去,那撇山羊胡子也正色起来:“姑娘年纪不大,竟然也懂药性?”
行医与制香都是极其闭塞的学问,多为父子口口相传,不愿落入外人手中。这姑娘开口便敢为他的病症开方,难道还真有些本事不成?
“得家中长辈教导过一二罢了。”常瑛三言两语地掠过他的问题,并没有过多卖弄。
制香一道免不了要调和诸多药材,前世自己被痴迷香料的师父一手带大,自然有所涉猎。为这上焦内热的小毛病开上一副方子,倒也不成问题。
这下倒是让山羊胡子的掌柜一下子闪出些希冀来,亲自让了站在店内的二人走进内室。
抬手挥退前来斟茶倒水的伙计,徐掌柜正襟危坐,带着期待地朝眼前的小姑娘开口:“不知小友带来的是什么香?可否交给鄙人一观?”
坐在一侧的赵恪探寻地偏头望常瑛,得到她肯定的点头之后,这才撩开那口箩筐,依次拿出里头的物件,工工整整地摆在了桌上。
徐掌柜也算半个香道行家,闻到这格外柔和馥郁的茉莉香气早就耐不住爱香之心,急忙净了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一黑陶小罐,揭开了上头的木塞。
这黑陶小罐里,装得正是那脂吸了整整十日的茉莉头油。原本清新透亮的茶籽油中静静悬浮着皎洁的茉莉花瓣,几乎把那抹茉莉的幽香与宜人的草木芬芳糅为一体。
甫一开盖,小小的一方茶室里顿时盈满清雅悠远的花香。虽久久不散,却毫不刺鼻。正是多一份则重,少一份则薄,把制香的均衡调和之道,拿捏了个分毫不差。
他不禁捻一捻自己的山羊胡子,依依不舍地把桌上的几件物什瞧了个遍,眼睛越来越亮。
这香不同于如今松阳县盛行的厚重富丽之气,却别有一番高洁不群的气质。
若是如意楼中能多了这样的香方,他哪里还用发愁添不上新意。
徐掌柜心头的盘算打得噼啪作响,面上却不肯露出半分。
上上下下扫视了两个半大孩子半晌之后,他总算开了金口:“这头油香粉香质尚可,可惜只添了一味不值钱的茉莉做主料,在店中可买不上什么好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