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一阵,方道:“诸位卿家都是社稷之臣,勿要出于意气,彼此攻讦。曾枢相所言,倒是让朕有旧例可循。自明日起,朕每日,也削减晚膳,直至上元节。蔡承旨不必自贬,你还是朕的翰林承旨。同文馆那边,你与邢恕、曾纬他们,若一时没查出什么新证,给王珪定个案即可。旁的事,暂缓。”
赵煦言罢,起身,准备结束这场不那么愉快、但不得不进行的议事。
他忽地又瞧了一眼曾布,略带促狭道:“枢相,你和蔡承旨,这亲家,何时做成啊?”
曾布恭谨回禀:“向太后亲自做媒,岂有不成之理?只等年后吉日,犬子亲迎蔡承旨的千金。”
“唔,恭喜,”赵煦微笑,指指脸色铁青的蔡卞道,“珠玉在前,让你家四郎,跟着蔡相,学学怎么做个好女婿。”
蔡卞面色越发不好看,品出天子显然将他推崇岳父王安石的话记住了。
出了政事堂,苏颂看着几位权臣远去的背影,稍稍松了口气。
他对将要到来的与曾布的密谈,更有把握了些。 ……
午后,姚欢出门南行,依着约定,往抚顺坊找邵清。
“苏公真厉害,不过三日,司天监和翰林天文院就有动静了。”
姚欢一面接过邵清从贺咏处取来的东西,每张细看,一面与邵清说起晨间所闻。
正是寒冬时节,姚欢却因疾步穿越好几个坊,走得一脑门细汗,颧骨处亦染了薄薄的红晕。
邵清在案几这头瞧着,不由感慨,哪里再去寻这样叫人喜欢的侧影。
想到后头月余,每日都能离她这般近,便是不逾礼矩,也如掉进蜜罐子一般。
姚欢翻完了那些典妻状和几份账,倏地抬头,撞上对面这全新的柔情目光。
姚欢知晓邵清本来话就不多,但这样被他定定看着的情形,从前于二人之间,何曾有过,未免略感不自在。
她莞尔道:“你,看得我心里发毛,好像我有什么事诓了你、被你发现了似的。”
姚欢随口笑言的这一个“诓”字,却猛然触动了邵清心中的隐忧。
那日黄昏在竹林街,他对她直抒胸臆,上来就说不想骗她。
可是,他的真实身份,分明,就是对她这个宋人,最大的欺骗。
邵清挪开目光,看了片刻打在窗棂上的雪花,方转头来,佯作语气闲闲道:“你说让叶柔问大食番商偷买胡豆树,若成了,是想去岭南试种?”
姚欢道:“对呀,叶娘子还自告奋勇去种。只不知惠州可种得活,可要再往南,或者大理国与大宋边境?我实在不晓得。先顺利地拿到胡豆树苗,再议吧。”
邵清道:“你宽心,契里他们寻的人,神通广大。”
略略迟疑,终于问道:“我们是从北边搬来的开封城,若以前还结交了些行商的辽人朋友,你,可会介意?”
姚欢盯着邵清,眼中的笑意变作了参研之色:“我早就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