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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纬逊着嗓子打哈哈:“哎,章公的‘口供’二字,不敢当,不敢当。只是,闲杂人等,实在不好进同文馆。”

章楶眯起眼睛,睨着曾纬:“曾舍人,你还年轻着,凡事留个余地,莫太削刻了。你们在京城揪出细作,可喜可贺,朝廷怎么处置,老夫听官家的。但里头那人,从前在老夫所领的环庆军中,勤勉行医,救人不少,连老夫的牙将中了毒箭,一条命也是他从阎王那里夺回来的。夫妻之间有所挂念,本为人伦常情,一个小娘子看她夫君一眼,京城的城墙塌不下来。今日,请你曾舍人,给老夫三分薄面。”

章楶如今,仍是泾原路主帅,今岁初,还因在宋夏战役中又建奇功,得了官家赵煦在紫宸殿嘉奖、授予荣衔。

曾纬听父亲曾布提醒过,在特别重视对夏胜绩的官家心中,章楶很受抬爱,你哪怕得罪他的堂弟、身为首相的章惇,也好过直接与章楶起冲突。

思及此,曾纬遂作出爽快之色,笑道:“章公的吩咐,晚辈岂能不遵。”

章楶扭头对姚欢道:“随老夫进去吧。”

同文馆的囚禁之所,由客舍改建,与刑部或大理寺的牢狱,大相径庭。

几乎可用“美雅”二字来形容。

庭院中,遍植梧桐,墙角廊下,木芙蓉正迎来花期。

又因这同文馆从前主要接待高丽使者,而高丽人特别崇拜盛唐,故而院中的地面,被京城的能工巧匠们,用鹅卵石拼接出牡丹、卷草、七宝莲花座等精致的图案。

曾纬背着袖子站在月洞门口,看两个禁军领姚欢往囚室走去。

一旁的章楶揶揄道:“我老了,见不得离散悲怨的情形。舍人倒是心硬,还于此处观瞻?”

曾纬嘴角一抿,谦虚道:“章公教训得是,晚辈这就引章公去前厅,听章公叙一叙里头那探子,当初赴边疆从军行医时,都去过那些军堡,见过何种武备。”

章楶心中冷笑,越发相信,此案诚如昨日连夜知会自己的堂弟章惇所判断,就是曾家要借邵清拖简王下水,什么两口子串不串供、事实究竟如何,彼等根本不关心。……

邵清正趴在地上,艰难地去咬碗里的馒头,忽听屋外动静,忙坐直身子,平衡须臾,努力站起。

辨清那个由远几近的美好身影时,邵清忙将手缩进袍袖里,拖着铁链,挪到窗边,对着扑过来的妻子,急切问道:“他们是抓了你?”

姚欢摇头:“没有抓我,我在门口遇到章经略,他发了话,我才能进来看你。”

说着,姚欢踮起脚,往邵清全身瞧。

邵清立刻安慰她:“无事,没有受刑。”

姚欢探手,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但同时掂量着手势和力道的分寸,不敢捏到他的胳膊。

窗口是顺光,姚欢分明一眼看到,邵清的浅色袍袖上,是深色的血迹。

“让我看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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