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来到防风国已是离开营寨后四天的事,他发现了掩埋在层土之下的大量排泄物以及巨人的残骸,立刻明白这番壮举一定出自颙之手,佩服之余不禁扼腕叹息。
结合从都城不断传来的情报,他大概能猜测颙为何要来到防风国进行暗中布置,虽然他的计划最终对入侵黄帝山没有任何作用,但能看出他费脑筋思索了,这就足够。
在防风国的层峦山脉中就能看到颙的遗体,在绿瞳鸟的保护下,它的遗体尚且完整,能从健壮的肌肉中看出他生前有多么勇猛。
“穷奇大人……”钰珉坐立不安,一双水灵发红的双瞳紧盯着颙的脑袋。人类竟然残忍地将它身首分离、曝尸荒野,她发自内心地感到愤怒与怨恨,可同时充满恐惧。颙拥有强有力的一双翅膀,能够升温的本领更是让他成为空中霸主,人类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将他的脑袋用刀划断?
穷奇明白这点,他虽然充满身为上位鸟的自傲,但绝非不学无术之徒。
他沉稳地在颙的尸首边观察。脚步轻盈杳然,好似踩出一段发自肺腑的追思古曲。他抬头望向四周,并没有一个恰到好处的地点,能让人类从高空跳到他身上,那么,人是如何接近他,并毫无悬念地割下他的脑袋?
穷奇伸出爪子,抚摸着开出花朵的颈脖断口,雪白的脊骨末端泛着乳黄,陈尸多日的痕迹比比皆是。这具尸体上到处留有战斗的伤口,颙生前遭到人类的猛烈袭击,石子射击的疤痕非常之深,能看出对方至少有一人擅于远距离投掷,臂力惊人。
至于切断脖子应该另有其人,掷石人分散颙的注意力,另一人则伺机而动。
他低下脑袋,想从上面嗅出味道,不过风早就把人类的气味吹散了,只有一些顽固的血块还留在四周。
人类也受了很重的伤,可那些东西根本不会死。
穷奇不禁抱怨世道为何如此不公。
“穷奇大人,您看这个。”钰珉双手捧来一个东西,她有意把手指弯曲,不让穷奇大人看到自己缺少锋利爪子的手指。
穷奇睥睨她的掌心,伸出爪子将那东西轻轻捏起。
“这是……断裂的象牙。”
“好像是。”
“我没和你说话。”穷奇收下象牙,走到颙身边比对伤口。
这是一件没什么意义的事,就算知道颙是被什么杀死的又如何?关键是被谁杀死。穷奇觉得久经沙场的士兵一定早就能从这具遍布伤口的尸体和死亡场所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可自己还是太过天真,徒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到的却是晦暗一片。
他嘴角弯出笑容,自嘲还不够老练。
无论如何,这是父王留给自己的考验,他必须好好珍惜。
“穷奇大人,”一只侦查鸟飞来说道,“往那边走能看到很浅的血迹,黄哀眠的尸体就在不远,被人浅埋后被我们找到。”
穷奇听后颇为恼火。人类竟然只埋葬它们的同胞,对鸟的生命全然失去敬重。
“出发。”
他拎着钰珉的脖子,振翅几下就来到了黄哀眠的尸体边。
“的确是它。”
鸟有不同于人类的信息网络,他们都认得与少昊帝立下誓言的黄哀眠,穷奇也不例外。它的尸体已经被腐蚀得不堪入目,但还是能从五官骨骼辨认其身份。
他回头看向地上那道绵延而浅薄的血迹。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血迹?
它像是被拖到了这里才被埋葬,原因是什么?
它的身躯显然是被颙的利爪切断成两块,干净利落,留在现场那些四溅的血迹也能佐证,它很可能当场毙命,可在那之后呢?它本该复活,为何变成这般模样?
无数的疑问从脑海中涌现。
在观看到黄哀眠的尸体之前,穷奇一直觉得它只是金蝉脱壳化为肉泥,企图逃离鸟国追杀,可近距离观察后,他忽然有了截然不同的想法——黄哀眠的确死了。
将这点作为假设基础,前面的诸多疑问瞬间有了完美的解释。
为何腰斩后,它的人类伙伴会拖它到这个地方?
因为人类也不相信它就这么死去,所以带着它的尸体不断南行,直到实在盼不到复活后才彻底放弃,将它埋葬于此。摆放整齐充满仪式感的尸体,很像人类的作风。
想到这,穷奇不禁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