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赵凰歌没再出去。
韶明王说了晚上有宴会,赵瑾晴也乖顺的待在府上,临近傍晚的时候,还命人给她送了消息来。
这几日,都是赵瑾晴陪着她出去,虽说二人出门之后大多数时间都分道扬镳,可也算是勉强有了些可信的情谊。
因此,看到赵瑾晴让丫鬟们夹带的私货之后,赵凰歌半分都不意外。
她让锦心将门关了,自己则是拆开赵瑾晴送的信,待得看到上面的内容之后,倒是微微挑眉。
这几日的相处,她知晓赵瑾晴是友非敌,但是这么明晃晃的送来于她有利的信息,这是想要交好,还是试探?
念及此,赵凰歌微微拧眉,沉思片刻后,方才叫来了桑枝,低声嘱咐了几句。
桑枝应声去了,赵凰歌则是走到炭盆前,将手中的信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秋末的天,带着些凌冽的冷意,在朔安城的时候尚且好一些,可在这永韶城内,却已然是出门都要呼出白气的时候了。
天色才擦黑,室内的炭火便被再次加了些,一炉火拢着暖意,外间的冷冽半分都没有被传进来。
但丫鬟一挑开门帘,这室外的冷意便又卷土重来,裹挟着吹进,让人不由得打寒颤。
赵凰歌理了理衣襟,又拿帕子擦了手,才问道:“怎么了?”
来的是锦心,她行了礼,一面道:“回公主,王爷来请,说是宴会快开始了。”
韶明王府规矩重,若是寻常人,必然是要早早被请过去,便是干坐着,也得人在。然而赵凰歌与旁人不同,她是公主,此番前来又是代表着皇上,不管是韶明王还是其他人,都不会办这等落她面子的事儿。
这个时候着人来请,也算是尊重了。
赵凰歌应声,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才起身道:“好。”
……
韶明王先前说过,晚上的宴会不过是私宴,来的人并不多,赵凰歌起先以为他是谦虚,不想到了之后,才发现,竟然真的只是来了几个人。
且,这几个人看着情形,都是韶明王的心腹。
韶明王在正中坐着,瞧见赵凰歌来,乐呵呵的招手示意她来这里坐了,又与众人夸赞:“这便是本王的内侄女儿,也是先帝的掌上明珠,河阳公主。”
他这么一介绍,其他人便纷纷站起身来冲着她行礼,虽说这些人礼数做的周全,可惜那神情里,都或多或少带着些打量,敬畏倒是几乎没有。
赵凰歌只一眼便明白过来,面上倒是不动声色的笑:“诸位快平身,河阳不过是晚辈,此番前来也是为皇叔贺寿,实在是担不起诸位的大礼。”
她这话说的谦逊,脸上满是无害的笑容,众人闻言,再次笑着行了礼,又与她寒暄几句,方才各自落了座。
这会儿宴席还未开始,在场之人,也唯有她一个人是女眷。
赵凰歌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她偏头看了看一侧,见自己旁边的位置还在空着,微微抿了抿唇。
萧景辰还没到。
谁知她才想着,便听得外面内侍监回禀,道是:“国师到——”
随着这是高亢的唱喏声,萧景辰缓缓走了进来。
他踏着黄昏的昏沉,两侧是亮如白昼的明灯,黑影在他脚下,光芒也在他脚下。
唯他不卑不亢,不见半分情绪。
分明那眉眼还是熟悉的,可那一刻,赵凰歌却骤然生了错觉,像是眼前人突然便抽离了现下的模样,完全成了一个陌生的人。
可这幻觉也不过一瞬,在看到赵凰歌的时候,萧景辰眼中的冷漠便消散了几分,外人虽瞧不出分别,赵凰歌却看得真切。
他走到正中央,与韶明王见了礼,垂在一侧的手,却在与赵凰歌悄然做了一个手势。
那是在让她安心。
萧景辰是国师,便是韶明王也不敢怠慢,这会儿见他行佛礼,自己也含笑与他互相见礼以示尊重,这才叫人去了位置上坐着。
他的位置挨着赵凰歌,只消赵凰歌一偏头,便瞧的见对方的表情。
这个认知,让她莫名心情好了几分。
韶明王见人已经到齐了,当先笑着起身道:“今日叫诸位来,不过是得了些乐子——都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本王不好自己藏私,便叫大家一起来一同欣赏。”
听得他这么说,那些心腹则是都纷纷表示感谢。
赵凰歌顺着含糊了一句,只是却半分都不走心,听得身侧的轻笑,她下意识往一侧看了看,便见萧景辰唇边还带着清浅的笑意,然而那眉眼里却满是淡漠。
仿佛刚刚笑的不是他一样。
感受到赵凰歌的目光,萧景辰这才回过头来,眼神询问。
赵凰歌弯了弯唇,却是敲了敲桌子,无声道:“国师,莫要太过了。”
今夜是私宴,来的人不多,且在场的都是有功夫的,个个都耳聪目明,这场合被韶明王揪住小尾巴,怎么看都不太好。
然而她这么想,萧景辰倒是半分都不觉得。
非但不觉得,且还在赵凰歌提醒他的时候,垂眸整理着袖口,一面给了她一个安心的表情。
只是那笑容里带着些漫不经心,总让赵凰歌有些疑心。
这是似乎瞧着不安好心,他是安排了什么?
可惜萧景辰除了这个动作之外,却是半分暗示都不曾给她。
宴席很快便开始了,这次因着韶明王的寿诞在即,故而有十来个唱戏的班子都随着来了永韶城,韶明王府从这里面挑选出了两个唱念做打皆是俱佳的,将人请了过来。
除了这些唱戏的之外,另外还有几个生的国色天香的美人儿,环肥燕瘦各色都有,瞧着便让人赏心悦目。
只是身份却低了些,据说都是天生培养出来的舞姬,身娇体软,却只适合当个玩意儿,不适合养在府上。
韶明王却不管这些,他当夜便将人留在了府上,今日叫人出来,那些舞姬们的打扮却一如往常,唯有手臂上的印记,昭示着她们已经成了有主的笼中鸟。
赵凰歌坐的位置好,从她的角度,正可以将每个人的表情都看的清楚。
脸上皆带着娇艳的笑,手上也拿着一枝花,不过人比花娇,娇滴滴的美人儿,怎么瞧着都是赏心悦目的。
台子上的女子们,像是走马灯似的换了一批又一批,赵凰歌咋舌的同时,也忍不住腹诽。
韶明王倒是真不辜负纨绔这两个字,这么多人养在家里,倒是将纨绔发挥到了极致。
她才想到这里,却见有人急匆匆的从外面而来,却是贴着侧边走,一直到了萧景辰的身边。
是玄霄。
他神情里带着焦灼,刻意避开那些人的注意,到了萧景辰身侧之后,不知压低声音说了什么,便见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萧景辰脸上不复先前的从容,从赵凰歌的角度,甚至看出他有几分慌乱。
慌乱……
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赵凰歌一时有些担忧,面上却半分都不能带出来,唯有余光时不时的瞧着萧景辰。
他挥手示意玄霄离开,自己则是拿了帕子去擦手,不知怎的,赵凰歌竟觉得,这人擦汗的动作,都似乎有些抖。
她才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就见韶明王身边的管事前来,在喧嚣的乐曲声中,低声与他说了什么。
而后,韶明王脸上便浮现了几分笑意,笑着让他退下,一面让下人斟酒。
且做这些的时候,他的目光也有意无意的看了过来。
赵凰歌总觉得,韶明王的神情,方才是在看萧景辰。
可若是自己没有看错的话,他这又是为何?
赵凰歌心中存了疑问,脸上像极了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似乎想问什么,却碍于现下这个场合,只能不住地左右张望。
韶明王将他们的神态尽收眼底,眼中的笑意,便越发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