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更觉得窦氏一族张狂太过。
直接享用天子的仪仗……
这?已经不是飘不飘的问题了,你这?是直接骑三轮飞入太空了啊!
亲奉穆氏的臣子们无不在家痛哭流涕,感?慨社稷之将亡,而亲附窦家的臣子们,也有一半暗暗皱眉,觉得大?将军这?一步未免走得太急。
而剩下的那一半,则尽数是窦家的坚实拥趸,或为窦家本家分支,或者为窦氏姻亲,闻讯之后无不弹冠相庆,欢欣鼓舞。
窦太后闻讯之后,心下便有了三分明悟,使人往窦家赐下老?子《道德经》一本。
窦敬起初并?不明白窦太后的意思,将这?本《道德经》拿在手里翻阅,发现独独第?九章被撕去,瞬间明了其意。
他独坐在静室之中,曼声吟诵:“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常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窦敬莞尔,笑了起来?:“太后娘娘是在奉劝我,应该功成身退了啊!”
侍从就在此时来?禀:“大?将军,光禄大?夫来?访。”
光禄大?夫,便是窦敬的弟弟窦洪。
窦敬道:“叫他进?来?。”
侍从称是。
自家兄弟,窦洪并?不与?兄长?客气?,进?门之后,便直截了当道:“我意欲为洛阳令,还望兄长?为我筹谋!”
窦敬听得皱眉:“三郎刚往广汉就任刺史,你又向我索取洛阳,你难道不知道洛阳是什么?地方?那是东都?!你以为这?天下,是姓窦的吗?!”
窦洪轻哼一声,惬意的靠在隐囊上:“天子册立都?取决于兄长?之意,这?天下难道不姓窦吗?”
窦敬眉头皱起:“二郎,不要太过放肆!”
窦洪觑着兄长?的脸色,嗤的笑了一声:“事已至今,兄长?还想做贤臣吗?我向你要官又如?何?难道哪一日窦家倾覆,天下人会因为你没有给我高官而饶恕我吗?!”
窦敬被弟弟戳到了痛心之事,脸色瞬间阴沉下去,沉吟不语。
窦洪等?待片刻,终于禁不住,又催促了一句:“大?哥!”
“你且回去等?待,”窦敬抚摸着手边的玉如?意,若有所思道:“这?三五日间,我便给你答复。”
窦洪听到此处,便有了几分底气?,畅然起身,向兄长?称谢。
窦敬无可无不可的领受了,待到窦洪离去,又往书房去拟定奏疏——他要奏请天子亲政!
第?二日,这?上疏便到了朱元璋的案头。
窦敬跪伏于地,满面恭敬,声辞恳切:“昔年睿宗皇帝年幼,朝中诸事力有未逮,故而特旨令臣与?尚书令、光禄勋等?人协同理政,臣夙兴夜寐、兢兢业业,不敢有分毫懈怠。今睿宗皇帝已逝,今上天子临朝,臣亦可功成身退,归家含饴弄孙,做一富家翁了……”
他刚刚说了个话头,满朝文武的变色就变了大?半。
有担忧窦大?将军隐退之后窦氏集团一落千丈的,有忧愁之后为人清算的,有摸不准窦敬心中所思所想的,也有忧心忡忡的。
而朱元璋甚至没等?窦敬说完,便步下玉阶,亲自将其挽起:“大?将军快快请起!”
他神色真挚,连声挽留,目光在群臣身上扫过时,眉宇间透露出不安与?陌生的样子来?:“朕尚且年少?,实在肩负不起这?万里江山,朝中诸事,岂能离得了大?将军呢!”
窦敬坚决辞谢:“腐朽之人,身为臣下,岂有代?君行政之理?”
朱元璋比他更加坚决的挽留,死死的拉住他衣袖,甚至于热泪盈眶:“大?将军有匡扶社稷之功,孰人胆敢疑之?难道您真的要弃我而去吗?!”
窦敬见状,不禁面露为难,其余窦家党羽则在此时出声规劝,如?是再三,终于将辞呈收回,君臣相得,皆大?欢喜。
……
自从窦敬递出求去的那封奏疏开始,御史中丞韩偃就不由得在暗地里捏了一把冷汗。
为天子捏一把冷汗。
当今登基之后,便大?力擢升窦氏一族,窦敬本人甚至非穆姓而封王——这?可是开国以来?,前所未有之事!
韩偃很清楚,天子这?么?做,只会有两个原因。
其一,作为闲散宗室,陡然被窦敬喂进?嘴这?么?大?一个饼,因此对窦敬感?恩戴德,倾尽所能加以回报。
其二,他是故意将窦家架在火上烤,烈火烹油、鲜花锦簇,紧跟着的不就是月盈则缺?
韩偃明白这?一点,窦敬当然也明白。
所以窦敬主动上表辞官了。
如?若天子觉得窦大?将军是受了太后赐书的感?触,真有了急流勇退的想法,顺势许之——
接下来?只怕就要发生一些不太美满的事情了。
好在天子没有踩着个坑,甚至可以说,天子以最完美的姿态,爬出了这?个坑。
韩偃步出举行朝议的前殿,去往直舍坐班,他看见尚书省的郎官捧着圣旨快步从不远处的长?廊走过,到了御史台,才从底下的侍御史口中得知,方才那封圣旨,是加封燕王、大?将军窦敬之弟窦洪为洛阳令的旨意。
“洛阳令吗,”韩偃不由得道:“窦氏一族,还真是人才辈出啊。”
……
窦敬接了加封燕王、出行仪仗与?天子同的旨意之后并?不曾急于接纳,摆出姿态试探过年轻的天子,确定他与?睿宗皇帝一样都?是没牙的老?虎之后,终于欣然笑纳。
窦洪有了安排,窦家其余人更是不甘其后,如?此接连数日,窦家子弟多半官禄加身,甚至于窦敬的同乡,因为大?将军护短,也能谋到一个不错的官职。
朝中官位都?是萝卜坑,有人进?去,当然就会有人出来?,一时之间,朝野上下怨声载道,对于窦家的观感?更是一落千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