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静默对坐,谁也没有再开口。
嘉宁略坐了一会,道了句“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过几日又来看你。”说完,站起身,微微弯腰,替床上的秦筝掖了掖被角。
少女的长发如瀑倾落,垂在女子眼前,她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忽而开口:“嘉宁,你莫要怨我,我当时别无选择……”
嘉宁垂眸对上她微湿的眼眶,愣了愣。
眼前孱弱瘦削、病疴缠身的女子,容貌、嗓音无一不是秦筝,又无一类似秦筝。
嘉宁亦是眨了眨眼,掩去眼底的潮润,缓缓道:“我不怨你了。”
“你怀着身子,无论如何,都应当放宽心。你瘦得太厉害了,我见了都觉得害怕……”
“瘦得厉害?”秦筝闻言下意识抬手抚摸了一下自己高高突起的腹部,苦笑着喃喃:“若非身体撑不住,我宁愿不要这么孩子——”
嘉宁被这话语吓了一跳,忙回首看了一眼平静不同的帘幕,又给一旁的碧华递了个眼神,后者会意,立刻挪步到门口站定。
她又将视线移回秦筝面上,张了张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片刻,只能干巴巴道:“孩子是无辜的……”说着,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她不知道秦筝经历了什么,安慰的话语都显得冠冕堂皇。
秦筝依然苦笑,扯了扯嘴角,没有接话。
嘉宁略加犹豫,再度坐回杌子上,弯腰靠近对方,压低声音道:“有什么我能帮你的么?”好歹朋友一场,秦筝如今的模样,实在是令亲友痛心。
秦筝垂眸沉思片刻,长长的睫羽一阵颤抖,而后朝着嘉宁摇了摇头:“没有什么的。”
“真的没有么?秦筝,你知道的,我既然开了口,就有办法——”
秦筝还是摇了摇头,她有些颤抖地抬手,拍了拍嘉宁的手背,再度缓慢而笃定地回答道:“嘉宁,没有什么的。”
少女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心绪繁杂地离开。
回到居所,陆聿看她神色郁郁,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一面将人抱到膝盖上坐好,一面问道:“秦夫人的状况,很糟糕么?”他与那卫凌在外面交谈,卫凌那副侃侃而谈的模样,可半点不像夫人身体抱恙。
嘉宁揽着他脖子,闷闷道:“陆聿,你知道嘛?我总有一种预感,秦筝、她可能活不长了……”
其实,也不能说是预感。前世,秦筝逝世不就是明德十一年,也就是两年后的春日么?
少年一顿,有些惊讶:“情况如此糟糕?”
嘉宁摇摇头,又点点头:“怎么说呢……她是心病。纡郁难释,积郁成疾。”
含恨而终——应当是人生最为遗恨的死法,心愿未了,仇怨未报,亲者痛,仇者快——嘉宁有些沮丧地承认,前世无论是自己还是秦筝,大抵都活得不大痛快。
“其实,成安之前偷偷告诉我,秦筝想要和离大归,但是卫家不同意。”
陆聿闻言,英挺的眉毛微挑:“和离?为何?”
“我记得卫世子膝下无子,秦夫人肚子里的,应当是他的长子……”
嫡长子对于一个家族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我亦不知,我问她,她只摇头,什么也不肯说。”嘉宁说着,长叹一声。
陆聿捏了捏她后颈的软肉,宽慰道:“这些时日你多去探望她,待她自己想通症结,想必会将原因告知于你。”
嘉宁颔首:“也只好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