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反而是一点不觉得意外,毕竟当初明溪威逼利诱拉着千夜入伙,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夺取军权罢了,与其在这种百废俱兴的特殊时间去花心思挑选一个可以信任又足够优秀的新人,还不如维持原样将权力直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更加方便,她更关心的其实是萧千夜本人的想法,她能从他脸上的担忧看出来,这个人早就对年少时期追求的权势地位失去了兴趣,但他依然担心着自己的战友,愿意为了他们而再次卷入危险之中。
云潇暗自叹了口气,推着他的肩膀一起走出秦楼,笑眯眯的和慕西昭打了个招呼,对方有些拘谨的站直后背,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萧千夜干咳一声,问道:“昨晚上的刺客有下落了吗?”
慕西昭摇摇头面露难色,低声解释:“镜阁颁布了新的商会令之后,这段时间从四大境赶过来的商户数量是平常的十倍,他们有些是住在客栈里,有些自己在天域城也有房子,我们从昨夜开始盘查,问过附近的巡逻兵,并且第一时间通知四门守卫封城,但目前还是找不到人,也不确定是否还在城内,不过我们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似乎是对方刻意留下的,就放在军阁的门口,上面好像有什么古怪的法术。”
他递过去一个木盒,锁扣已经被打开,里面放着一只形似鱼的奇怪东西,只有他拇指大小,赤色如玉,鱼口处还在吐着灵力的泡泡,云潇好奇的拿起来放到眼前看了又看,嘀咕:“鱼?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小心!”萧千夜脸色大变,一把从云潇手里抢过怪鱼,不等几人回过神来,鱼口的泡泡“咕噜咕噜”的越来越响,他握紧拳头将怪鱼死死捏在掌心,顷刻之后一声沉闷的巨响直接爆炸!整个地面都在剧烈的晃动,旁边墙壁的遮布“哗啦”倒地,就连更上面原本完好无损的灯笼都被震落到了地面,他的额头沁出豆大的冷汗,即便已经在察觉到异常的瞬间利用神力形成了护罩,然而仓促之下他的手心到肩膀仍是被震得痉挛,血管爆裂染红了大半的身体!
惊魂未定之际,丝丝缕缕的灰色雾霾从他的掌下飘出,带着火药的气味,又隐隐令人精神恍惚。
“千夜……”云潇大吃一惊,本能的想先给他止血,萧千夜却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她的手,低道,“应该是鱼雷,不过我也没见过这么小的,它内部带着毒雾可以迷惑神志,法术也有点不对劲。”
“你先进来处理伤口。”云潇不管不顾的拉住他,放眼望去,只见整个秦楼的门口一片朦胧的烟雾,副将慕西昭被呛得一直咳咳,眼睛也被雾霾影响无法睁开,萧千夜一把将慕西昭拉过来推进门,再看附近的百姓神情呆滞迷惘,手脚僵硬的往他们的方向靠过来,他将云潇护在身后,顾不上血淋淋的手臂紧握剑灵严阵以待的观察着,这时候被声音惊动的凤姬也赶了过来,火焰如屏障一般将秦楼围住,火星灼烧着蔓延散开的毒物。
萧千夜一把按住慕西昭,严厉的命令:“快去疏散附近的人群!”
副将咳得肺腑都在发烫,还是立刻扭头冲出去安排附近执勤的巡逻兵快速将神志不清的百姓带离。
几人回到秦楼,大堂里悬挂着的装饰品被震落满地,珍贵的水晶灯砸的到处都是碎渣,江楼主哪里还有闲心去算又损失了多少银子,连忙招呼着秦姿取来药膏和清水帮他简单的处理了伤口,凤姬不可置信的看着受伤的他,神色严厉的低道:“鱼雷?很多年前你们的人用鱼雷对付过东冥三江里面的异族,将他们逼出退缩到更加隐秘的禁地深处,我记得鱼雷很大很沉,怎么可能公然运送到帝都?”
“军械库没研制出刚才那种尺寸的鱼雷,不仅如此,它是法术控制,还能在爆炸之后投放毒物,威力比你说的那些还要大。”萧千夜低头凝视着手上的伤,毒雾直接从伤口渗透到了皮肤,现在他的整条右手都呈现出恐怖的黑色,血管暴起之后,暗色的血仿佛随时都要决堤而出,好在这玩意对他的身体还起不到什么致命的作用,否则单是刚才那一小枚鱼雷的威力就能将整个秦楼夷为平地吧?
凤姬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嘲讽:“不仅暗杀镜阁主,还要给你一个下马威?按照这个套路,剩下的墨阁岂不是也得闹点事情才公平?”
话音落地,脚下又是一阵更为剧烈的震动由远及近,几人面面相觑,几分钟之后地面才恢复正常,萧千夜蹙眉感受着震动的源头,望向凤姬阴阳怪气的回答:“如你所愿了。”
凤姬尴尬的咧咧嘴,发现云潇正在不嫌事大的偷笑,干脆扭过头去不接话了。
此刻正是墨阁早朝的时间,没有人注意到放在龙椅下装着鱼雷的木盒,就在几位大臣还在为近期镜阁颁发的商会令争的面红耳赤之际,原本气氛就一触即发的大殿里似乎突兀的传来了一声轻笑,紧接着灰色的雾霾莫名其妙弥漫了视线,所有人都为此疑惑的停止了争论,而当他们终于发现雾气的源头之时,一阵狂风铺面袭来,吹的人东倒西晃根本站不稳脚步,地面开始上下抖动,随后是更为惊人的左右平移!
明溪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在听大臣们的争吵,他一直心神不宁的思考着公孙晏遇袭的事情,等到察觉到周围情况微微反常的时候,玉扳指里的魂魄已经未经允许幻化冲出,明明是个单薄的白色影子,手持风剑傲然而立的身姿却仿佛铜墙铁壁牢不可摧,一剑挑开即将爆炸的鱼雷,一剑划下坚固的结界,然后再一剑搅散了墨阁内呛人的雾气,这三剑出手快如闪电,在他反应过来的同时又静默的回到了玉扳指中。
接下来就是死一般的沉默,偌大的墨阁没有任何声响,他浅金色的眼睛不知看向何处,仿佛隐隐约约能看到虚无里一只同样光华璀璨的眼睛正在露出笑意。
片刻之后,大臣们慌乱的捂着口鼻推窗透气,高呼着“有刺客、快护驾!”,一时间整个墨阁乱成一团,唯有安静坐着的帝王,从始至终未曾表态。
他的心中有厌烦也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压制不住的担心,让他拂袖不再理会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一个人独自走向了墨阁深处的房间。
萧奕白就在这个房间里,一手扶着额头,一手紧按着胸口,虽说刚才那一刹那是以分魂大法出手化解了危机,但如此威力巨大的爆炸还是让他的本尊全身骨骼阵阵痉挛,幸亏他昨夜听到公孙晏遇刺的消息就留了个心眼守在了墨阁,分魂大法的反应速度是会受到距离的影响,若是他再离的远一点,只怕没有人能从刚才的爆炸中全身而退!
明溪反手锁上门,看似平静的给他倒了一杯水递过去,萧奕白颤巍巍的伸手,指尖才碰到茶杯就无法控制力道的松了手,明溪眼疾手快的接过放到桌上,蹙眉帮他拍着后背低道:“伤到哪里了?”
萧奕白吐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一会揉着肩膀一会扭着脖子,小声嘀咕:“倒也没有伤着哪,就是被震的哪都疼,这玩意威力可比军械库的火药猛多了,所以说海外还是有不少值得我们学习的先进技术,可惜他们心术不正,大臣们私下说镜阁这次的商会令是在过河拆桥,说卸磨杀驴不可取,还说应该和谐共赢才是上策,可是你看看他们,上来就派人暗杀公孙晏,还扔鱼雷想炸死你,与虎谋皮才是真不可取,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的道理算是被对面给整明白了。”
明溪冷笑起来,虽然从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会有亡命之徒威胁反对,但是对方这种直捣黄龙一点不拖泥带水的举动还是让他大为吃惊,许久,帝王眼里是一种看不懂的光,让萧奕白觉得这个平日听惯了的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怪异:“在某些财阀当权的国家,确实会出现这种因财大气粗而目无尊长的现象,他既然来了飞垣,就该遵守飞垣的规矩,不愿意遵守,要么滚,要么死。”
萧奕白抿抿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只是淡声提醒他多加小心。
第九百六十五章:一波又起
三阁遇袭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飞垣,上一次如此明目张胆又直捣黄龙的威胁行为,还要追溯到六年前的墟海蛟龙入侵,但相比四大境的人心惶惶,这次风暴中心的帝都城反而出奇的平静,一大早墨阁正常上朝,气定神闲的天尊帝压根没提昨天发生的惊魂一幕,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模样安排着每天的朝政,众大臣面面相觑,圣上的心思素来难以琢磨,既然有意不想多提,他们也识趣的没敢多问。
禁军合并之后,帝都的治安是由军阁负责,但是天尊帝直接给萧千夜放了半年的长假养伤,这一次的突发袭击之后,上头没有责备他的意思,自然也没有人再去追责。
一连几天的生活看似平静,到了又一天的黄昏,夕阳的余晖没入地平线,帝王披了一件简单的常服,在分魂大法的掩护下悄无声息的来到外城停业中的酒楼内。
风平浪静的背后是一秒也没有歇停的追查,为了不引起更大的恐慌,他选择不动声色的压住了风头,此刻的秦楼大堂俨然汇聚了这片土地上最具权势地位的所有人,连重伤的公孙晏都坚持靠在躺椅上亲自翻阅着这几年的关于山市的所有信息,见他走过来,江楼主连忙搬了张椅子,明溪摆摆手,看着各自忙碌的众人,只是沉默耐心的等待着。
舒少白似乎还在尝试点苍穹之术,苏木则和罗陵一起翻看着山市的商户卷宗,还有一个他从未见过面的陌生男人,带着炽热的火焰气息,一直严厉的盯着云潇。
明溪若有所思的抚摸着手里的玉扳指,这个人应该就是萧奕白前几天和自己提过的“飞琅”吧?看着倒真是英武俊朗,一眼就能让他感到正义凛然,不愧是能在皇鸟下落不明的情况下,带领同族死守浮世屿五年之久的人,但是他看云潇的眼神其实又非常的复杂,几度欲言又止,又几度无声叹息。
虽然看起来板着一张脸,他能从那种执着的眼神里看到尊敬和关心,但这个人看向萧千夜的眼神是截然相反的,充满了戒备和不满。
这种特殊的差别对待,隐忍着无人能懂的苦楚,只从悠长的视线里丝丝缕缕的流淌出来,然后悄无声息的消失。
萧千夜低头坐在他的另一边,受伤的手臂上沾染了毒液和特殊的法力残留,以至于几天过去伤口依然需要每天换药,好在他的体质特殊,那么剧烈的爆炸被他硬生生握在了手心里,只有皮肉撕裂未伤到骨骼,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已经走进大堂的明溪,一直心神不宁的想着其它的事情,直到手臂微微一僵才倏然回神望了一眼,这一眼让他情不自禁的咧嘴,咬了咬唇低声喊道:“阿潇……”
云潇正在给他包扎伤口,心不在焉的回答:“嗯?”
“阿潇……你停一停。”萧千夜尴尬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指着自己的手臂,憋着笑说道,“我的手都快被你裹成粽子了。”
“啊!”云潇脸庞飞速通红,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心灵手巧的人,刚才那会还在分心想着三阁遇袭的事情,直到他开口提醒,她才发现白色的绑带被她一层又一层裹了不知道几遍,原本只是个简单的皮肉伤,现在看起来就像骨折一般严重,她心虚的瞄了一眼大堂,赶紧给他又拆了下来,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小声的找着借口争辩,“哪有人会用手去抓鱼雷的,你是不是脑子不好!”
“是你用手去抓鱼雷的。”萧千夜直勾勾看着她,试图让她回忆起当时的一幕,理直气壮的回道,“是你抓着那东西在眼前晃,我提醒都来不及。”
“我又不知道那是鱼雷会爆炸,是你提醒的太慢了。”云潇不依不饶的推卸责任,还冲他翻了个白眼,两人煞有介事谁也不肯退让的互望着,直到舒少白皱着眉头一声咳嗽打断两人的对峙,他啧了啧舌,抬起手指轻轻点在面前的桌面上,不露痕迹地将话题引开:“点苍穹之术其实是利用风、火、水、电、土等自然元素,将自身神力注入其中后幻化成精灵,精灵可以覆盖在这个阵法触及的所有范围,但只有拥有生命力的生物才能被精灵察觉,像之前那种鱼雷,很容易就会被精灵误认为是石头、砖块,所以点苍穹之术的弊端之一,就是只能找到活着的生命,如果是死物,那就必须是显而易见的大物,比如标志性的建筑、高山大河之类的。”
他顿了顿,看见面前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沉默了一瞬,似乎有什么难以回忆哀伤的过往在心底跳跃起来,他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云潇,她看着很平静,仿佛已经从曾经的噩梦里挣脱出来,舒少白微微一笑,说话间随手散去了桌面上的术法,又捏合着五指似乎是在和什么东西沟通,继续说道:“夜王的能力也能在一定范围内驱使万兽去找,但鱼雷太小,而且又被藏在墨阁、军阁这种万兽进入不了的特殊地方,白教的驭虫术或许可以尝试,不过那种法术我不太熟练,现在去伽罗找岑歌过来,应该也是来不及了。”
“你不熟练?”云潇眨眨眼睛,托腮自言自语,“万兽不包括虫子吗?”
“兴许包括,但我不行,毕竟我不是真正的夜王。”舒少白毫不介意的回话,鬼使神差的发出一声阴阳怪气的问话,“你的火焰也可以幻化出数不尽的蝴蝶,能飞到帝都城甚至飞垣的每一个地方,岂不是比我驱使万兽要简单方便一些,要不你先试试找一下藏在别处的鱼雷,反正他的伤又不重,你不用每天围着他打转。”
“我……”云潇暗搓搓的瞪了他一眼,绞着手不说话了,飞琅在旁边冷哼一声,故意用指尖点起一抹火光不看气氛的挖苦,“澈皇可以控制每一束火苗,她不行,她最多只能控制一百个。”
“阿琅!”云潇打断他,脸颊红的更透了,飞琅喝了一口茶,但神色却是复杂的,摇头喃喃,“你只有六岁,不着急。”
“六岁?”舒少白好奇的歪头望向云潇,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难怪会做出徒手抓鱼雷这么幼稚的事情。”
他在说话的同时目光是意味深长的望向了萧千夜,还对着他故意咳了两声,这句含沙射影的话让云潇和萧千夜同时尴尬的咧咧嘴,凤姬在旁边横眉冷对冲着两人翻了个白眼,拖长语调讽刺道:“你们两个也不见得有多成熟,大家都在忙着想办法找出潜在的鱼雷,你们一唱一和在这看戏呢?逗一个六岁的小孩玩,让你们很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