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自己也知道病因,只是这不高兴的事情,哪里又是那么容易就放到一边去,然后开开心心起来?别的事情也就罢了,还能自己说服自己说不重要,薛璎是她的长女,从小呵护长大的,送进宫去时候就已经十分舍不得,现在知道她在宫里面大变样,便更加是心痛难忍了。
这其中缘由,薛瓷也知道,但她并不能劝裴氏,也没有任何立场对着裴氏说什么关于薛璎的话语,于是便只能把家中的大小事情都理好,不让裴氏费心。
只是这时候又与之前薛瓷理事的时候不一样了,之前薛瓷理事,裴氏还好好的没有生病,底下的人不敢生事,知道裴氏在后面看着;现在虽然还是薛瓷理事,可裴氏病了,许多事情明显管不过来,底下的大小管事虽然不会懈怠,但后院的姨太太们已经蠢蠢欲动了。
后院这些姨太太们被裴氏压着这么许多年,好容易有了个机会能冒头,哪里能不快快跳出来?于是便有那大姨太太杜氏起了头,带着二姨太太万氏和四姨太太俞氏就直接到了正院来,打算向裴氏请命,帮忙来处理国公府的大小事宜。她们意气风发地来到了正院的门口,便恰好遇到了正准备带着绿桑去小花厅处理家事的薛瓷。
看到这三个姨太太,薛瓷停下了脚步,微微蹙了眉,道:“太太还在休息,三位姨娘就不要进去打扰了。”
杜氏是老国公夫人的内侄女,没到国公府来做姨太太之前也是学过管家的,此时此刻看着薛瓷的架势,便露出了一个些微有些鄙夷的笑容来,道:“我们过来给太太分忧解难,十二娘就不要多嘴了。”
薛瓷有些错愕地看了一眼杜氏,道:“且不论太太需不需要你们来分忧解难,这会儿太太在休息,你们是不能进去的。”说到这里,她回头看了一眼绿桑,又道,“让粉棠把院子把守好了,再有这样的人过来打扰太太休息,就直接扔出去。”说完,她也不欲与那三个姨太太多说什么,便继续往小花厅走了。
这三个姨太太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从正院已经出来了几个粗壮的婆子,把她们死死拦在了外面。
俞氏眼珠子一转,拉了一把杜氏,冲着薛瓷的方向使了眼色。
杜氏露出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神情,上前两步追上了薛瓷,道:“十二娘,你也不要防我们好似防敌人一样,我们不都是一样的人?你这会儿给太太分忧解难,我们不也是来分忧解难的吗?”
这话说得尴尬,听得薛瓷停下了脚步,忍不住看了一眼杜氏。
俞氏上前来,截下了杜氏的话头,笑着问道:“昨儿太医还来了,我们还没来得及过来探望太太。今天过来,也是想看看太太好些了没有。眼看着就要小年了,家里头里里外外事情这么多,从前都是太太一个人打理,我们是跟着享福的,今年太太病了,我们也是想着能让太太好好休息。”
薛瓷看了一眼俞氏,俞氏低眉顺眼,仿佛真的是诚心诚意想来给裴氏排忧解难的样子。
这时粉棠从院子里头出来了,她看到薛瓷,便快走了两步,来到她面前,道:“太太说家中事情姑娘看着处置就行了,不用一一过问。”
薛瓷倒不怎么意外会听到这么一句话。她自从到了裴氏身边之后,倒是对裴氏的为人处世深有所感,裴氏并不是那种凡事都死死抓在手里不放的人,她在许多时候都十分开明,甚至很乐意把手中许多权力交给旁人,并且一旦交出去,就会十分信赖——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八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于是薛瓷笑着应了,重新看向了俞氏等人,道:“太太也发话了,还请三位姨娘先回去吧!太太在休息,也不需要你们在旁边碍手碍脚。这正是要过年的时候了,家中事情本来就多,三位姨娘就别来添乱了。”
杜氏道:“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我们虽然是姨娘,但好歹也年长些,若有什么事情你不懂了,我们也能帮一帮。再说了你还是个姑娘呢,许多事情也不方便出面处理的吧?”
俞氏却后退了一步,道:“既然太太发了话,我们也就回去了,想来太太也是有太太的打算。”
杜氏皱眉看向了俞氏,想说什么,却被俞氏使了个眼色,带着几分犹豫闭了嘴。
薛瓷没有再继续搭理她们的意思,只带着人往小花厅去了。
看着薛瓷走远了,杜氏有些恼火,看向了俞氏,道:“方才你怎么不顺着我的话说?”
俞氏冷哼了一声,道:“你想想你说的都是什么话,若我是她,恐怕早就让人打你出去了,若是让太太知道了,你就关在一艳院里面禁足别出来了!”说完,俞氏也不乐意搭理杜氏,扭着腰就走了。
万氏跟着跑了这一趟,什么都没捞着,只觉得有几分烦躁,便跟着俞氏一起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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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三人在正院门口的这一番闹腾只是开始。
薛瓷在小花厅里面处理家事的时候,三姨太太罗氏就风姿绰约地扭着腰来了。
罗氏道:“你十姐姐的亲事也要办起了,人我已经相看好了,嫁妆也要办起来,十二娘你给个条子,我就要准备你十姐姐的嫁妆了。”
薛瓷皱着眉头听着,转而看向了绿桑,问道:“咱们家里面都是这样办嫁妆的?”
绿桑笑了一声,道:“姑娘别被三姨太太诓了去。”一边说着,她看向了罗氏,道:“人相看好了,太太还没定夺呢,八字还没一撇,那人姓甚名谁都不告诉太太知道,办什么嫁妆?三姨太太还是把这些都准备好了,让太太派人去看过了,再来提嫁妆吧!”
罗氏眼珠子一转,道:“我这不是看着是十二娘主事么?从前太太是能见外人的,十二娘又不能见,这些东西我也不敢给十二娘看呀!绿桑,你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顿了顿,她又是一笑,道,“嫁妆我又不会多要,咱们府里面十二台嫁妆的先例我又不是不懂,难道还怕我骗了家里的钱?”
绿桑微微蹙眉,罗氏话中的意思却并非毫无道理。
薛瓷倒是听出了个门道,于是道:“你且把这些备好,太太虽然现在不理事,我拿回去给太太看也是一样的。”
罗氏轻笑了两声,还果真拿了个单子出来,送到了薛瓷面前,道:“那便麻烦了十二娘带回去给太太过目,我还想着过完年就把嫁妆准备好了送十娘出嫁呢!十娘年纪也不小了,再蹉跎两年,都恐怕要变成老姑娘。”
薛瓷直觉罗氏的态度奇妙——罗氏对薛瓯的婚事从来都是十分忧心忡忡,这才几日就突然给薛瓯找了个如意郎君还要办嫁妆?她挑眉,便翻开了那单子,在罗氏错愕和不可置信的目光下看了下去。
“这些十二娘你怎么能看?你还是个未嫁的姑娘呢!”罗氏倒是比薛瓷还要急了。
薛瓷没有理会罗氏,一眼看过去,只见上面的确是写着人名等等,她扫过去,只觉得这人名字略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旁边的绿桑也跟着看了一眼,便看出了端倪,顿时又是冷笑,道:“三姨太太这是要把十姑娘也嫁给四姑爷?让十姑娘和四姑娘共侍一夫?”
这么一说,薛瓷也恍然了,她看向了罗氏,忽然有些不太明白罗氏想干什么:拿着这个明显有问题的单子过来给她,再让她带给裴氏看?裴氏难道看不出来这个有问题?难道后面还有什么别的事情等着她?她看着面露尴尬的罗氏,冷声问道:“所以三姨娘拿着这么个单子过来想做什么呢?想骗嫁妆?”
罗氏脸都白了,却还是强笑道:“我也不识字,兴许是拿错了。”一边说着,她便上前来想要把单子拿走。
薛瓷并不打算把单子还给她,而是交给了绿桑,道:“着人去看看。”
绿桑应了下来,把单子给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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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氏灰溜溜地走了,薛瓷烦闷地处理完了一天的家事,然后便离开小花厅往正院走。
绿桑着人在后院走了一通,也把罗氏的谋算给摸了个清楚。
“是想着姑娘你带着这个回去给太太看了,她再过来说是姑娘你调换了原本属于十姑娘的那份单子。”绿桑说道,“然后就说姑娘你行事不检点,不仅觊觎十姑娘的未婚夫,还要陷害四姑爷,陷害十姑娘云云。”
薛瓷想了好一会儿才把这中间曲曲折折的关窍给想明白,顿时觉得头疼。
她并不害怕遇到困难,但并不想遇到这种用寻常逻辑想不明白的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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