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陈子侑在翻遍浑身上下所有口袋以后,表情开始变得微妙:“你猜——”
“我懂了,你别说了。”欧阳黎痛苦地扶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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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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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他开玩笑,找不到房子就睡桥洞,再惨还有一床棉被。现在不仅没有棉被还遇上瓢泼大雨,两人衣服加起来在桥洞撑死坚持十秒。
“难道是发裤脚的天谴吗……”陈子侑喃喃,认真又无辜地说:“可我真觉得你不像季默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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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咋办。”陈子侑也学他,在家门口罚站:“要不去酒店凑合一晚,你带身份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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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黎举起手机和一包烟:“啊,兜里还有六块钱。”
“我也没带,钱包昨天洗完衣服顺手扔衣柜了。”平常倒霉衰惯了,陈子侑已经锻炼得心平气和,拍拍肩膀招呼他下楼:“走吧,明天再联系开锁的,今晚先找地方住下再说。”
万窍含风的水夜,欧阳黎突遇灭顶之灾毫无防备,运动裤套件短袖,边走边打寒颤,雨水打湿鬓发,冻成了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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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侑比他体面一点,有包有伞有外套,相当富有,于是舍己为人,伞面斜给欧阳黎大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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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离学校近,网吧超市小吃街一条龙服务,顺小道走到拐弯,有一家规模小得不能再小的招待所,穷酸到招牌手写:二十四小时热水。
前台是老板娘本人,正百般聊赖地换电视频道,看到两个男的进来,遥控器啪嗒摔在地上。许是店面太不专业,他俩长得又讨喜,简单问了两句便领人上楼开/房。
说是可以挑房,楼上一共才三间,一间住着对情侣,一间活动都困难窄得要死的单间,剩最右的双人间,没得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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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钱领了房卡,一股霉味和浮尘扑面而来,陈子侑和欧阳黎面面相觑:
“你住不住?”
“你住不住。”
“你住我就住。”
“你住我也住。”
“你还有别的去处吗?”
“……没有了。”
“那进来吧。”
“……哦。”欧阳黎不情不愿地踏进去,地板随之‘吱呀’一声,好像再跺几下就能踩塌,瞬间开始想念黎离的总统套房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型。
正惆怅着,另一头陈子侑已经迅速适应了环境,苦中作乐钻进了浴室,声音隔栋墙从里面传来有点失真:“哇老欧快来!真有二十四小时热水!牛笔哦!”
这人真是——不知道见过世面太多还是太没见过世面,欧阳黎郁闷至极反笑,遂跟着吼:“参观完快出来吧,还有联不上网的电视呢!”
陈子侑进了浴室没再出来,直接脱衣服进去洗澡,生怕店家虚假宣传,一会把热水停了。房间隔音效果不好,热水和雨声交替,两股水流汇成一个声音,分也分不清了。
屋里的窗敞开条缝散散霉味,水和冷风争先恐后挤进屋子,席卷走室内污浊的空气,只剩下细密的冷。
欧阳黎脱了半袖,剩件打底的灰土老头衫,将窗缝关得再小些,含住烟蒂,吸入一大口潮湿的雾,享受着短暂的安逸,慢慢阖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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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没有这样安静过了。
自从来到d市他的内心从未安宁,疲于兵荒马乱的迁徙,做不到、也无法真正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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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侑洗完见对方散漫而老道地偎在窗口,掐灭只剩了一小截的烟头,似未尽兴,抽手又拿了一根夹在指间,抽空而下至上分给他一丝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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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奇怪,欧阳黎烟瘾很重,却很少在身上留下难闻的味道。
与初次见面如出一辙,陈子侑伸手摁住了打火机的火口,故意学欧阳黎平常教训他的样子,道貌岸然道:“小同学,抽烟不好。”
对方喉咙里滑出丝笑音,毫不介意他的冒犯,撩起眼皮,轻拨开他的手,咔嚓点了火,烟雾口进鼻子出,扎实地吸入肺里,声音苦涩发哑:“可让你逮着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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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侧身磕了磕烟灰:“之前都在卧室的阳台抽的,今天条件不允许,我一会就掐了,你担待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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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侑有些恍惚——他好像还不太习惯对方松弛下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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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即若离和一点点捉摸不透,半扇脸被烟淹没,掺杂些许烟腔,理所应当的放肆比精英皮囊还要更吸引人一些。
陈子侑一屁股坐在床沿,拍拍发潮的被褥:“你不觉得此情此景我们应该聊点什么吗,比如宇宙大爆炸啊,或者你怎么想到要来d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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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后话题也差太多。”欧阳黎埋头笑了:“你倒是挺坦然。隔壁动作那么激烈,我怕我们纯盖被聊天不太合适。”
闪电滑过雷声炸响前的间隔,欧阳黎安静地说:“而且我猜,你不会想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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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微不可查的抱怨,也像隐秘的自言自语。
天空彼端巨大的声响落下后,恢复了落雨细密的节奏。陈子侑看着他,从颧骨至眉梢:“讲讲?”
没有别的,只说讲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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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侑没戴眼镜,下垂的眼型乖且温顺,摆出倾听者的姿态。他们认识时间太短,甚至没到正大光明在阳台晾内裤的程度,欧阳黎垂眼摇摇头:“也没什么好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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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碰巧来d市教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