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低头看着那破碎的瓷片,愣了下,又赶忙蹲下身去,嘴里不停说着吉祥话:“碎碎平安,岁岁平安……”
眼看着春花已经蹲下身去,垂柳也不好再闲站着,赶忙也蹲下去。
“姑娘别动,我来吧。”
春花却似没听见一般,仍旧用手捡着地上的碎瓷片。她不知道事情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明明是好心,怎么就干了坏事呢?她只是想来帮帮忙,与他多些接触而已,并不是成心来捣乱的。
荣习半晌没有动静,紧抿着唇看着眼前事。这丫头笨手笨脚摔碎他上好的白瓷碗就算了,竟然还蹲下去忙着收拾,他又不是没有丫鬟伺候,用得着她?垂柳是他的丫鬟,每月要付工钱,这些琐事是她该做的,春花忒没眼力见儿,怎么能抢他丫鬟的活做,那他岂不是白付了垂柳月银?
荣习觉得自己好歹也是这家里的三爷,是个主子,万不能让春花驳了他的面子,她不能跟他的丫鬟抢事情做。
于是,明明离荣习更近的垂柳蹲着身子,眼睁睁看着自家三爷站起身,直接伸手越过她,一把捉住正忙着捡碎片的春花的手腕,握紧在手里将她提溜了起来。
“你手脚不利索就少添乱,这些活计有垂柳她们做,你这人能不能别总想着抢别人差事?”荣习攥着春花手腕,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低头不经意瞥了一眼她的双手——白净倒是白净,也够纤细修长,只是不大嫩,才十几岁指尖已经有了薄茧。想来是她从前在家时没少帮着做家务。
荣习被这念头将原本未说完的话哽住了,竟是没忍住,手向下挪着,抓住春花的指尖轻轻揉了揉。
春花没注意他手上动作,只还想着那瓷碗的事,张口道:“可碗是我摔的呀,怎么能让垂柳姐姐收拾?”
一席话让荣习陡然惊醒,立刻甩开了春花的手,脸又板起来,瞪了春花一眼。
“那碗明明是你们各持一边,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你摔的?再者就算真是你摔的,她也该收拾,这是她职责所在,你说是不是?”荣习低头去瞧了垂柳一眼,得了她一声‘是’,才又看回春花,“你听,所以你给我少管闲事,老实待着,你笨手笨脚的,别再割伤了手,大早上的我这仁禄堂可不想见血光。”
春花呆呆地听完了荣习的这些歪理,她见荣习确实没因为她摔了碗要怪罪她,心下也送了口气,不仅没被荣习恶狠狠的样子吓到,反而还对着他笑了。
“那我听你的,不收拾了。”
“嗯。”荣习见她这般听话,很是满意,点点头,带着李明走了。
春花自然是要跟上去的,只是今日荣习似乎有准备一样,他前脚进了门,春花刚想也进去,就被李明拦住了。
“姑娘,三爷有事忙,您回去吧。”
“哦。”春花应了声,探头往里瞧了瞧正往书桌边走的荣习,他那桌子上现下堆着好几本昨晚上还没见着的书册,想来是当真有事情要忙,春花便笑着应过李明,回了自己院子。
春花虽是爱缠着荣习,但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他若有正事要办时,还是会很有眼色地不去打搅。
只是起先还好,春花每天趁着饭时过去,能在荣习从书房出来用饭时瞧上他几眼,偶尔还能说上几句话。可是一连四五日,春花都只能同荣习打几个照面,时间一长她便不高兴了,如今跟着他回了青州,怎得相处的工夫还不如在崇安赌坊时多了呢?
于是春花便越发怀念从前在赌坊时的那段日子,荣习就是那时候润物无声地走进了她心里,然后竟再也不走了。
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她硬要将他留在心里,不肯放人走了。
春花有个哥哥□□山,运气好跟了个有本事的人,进了崇安城最大的赌坊当差。这年正月一过,春花便辞别了父母,独自一人前往崇安投奔哥哥去了。
春花独自一人来投奔哥哥,少不得是要挨他几句骂,但人既然已经来了,总不能再撵回去,春山在赌坊管事的卫渊面前还是说得上几句话,如此便让春花留了下来,但也只让她在后院里打打杂,并不让她往前头赌坊里去。
春花认识荣习时,只当他是赌坊里的学徒。但他模样生得好,不多话,是个抓眼的,春花见了便忘不掉。只她是在后院做事,上不得那赌坊楼上去,因而常常只能是在荣习午间到后院吃饭时才能见上几眼,却一直寻不得机会上前说话。
后来是六小姐到赌坊来,知道她是春山的妹妹,特意将她安排到楼上做事,这才给了春花接触荣习的机会。
荣习有单独一间屋子,他总在里头一个人看账本,时而遇上不懂的,便去卫渊房里请教。荣习那时沉心学本事,话很少,对旁的事都不大上心,见了人也只是略一点头算作打招呼。但他为人却没什么架子,见到春花也会点头示意。
可是荣习不苟言笑的样子起先还是唬住了春花,以为他是个不好接近的人,因而即便心里头再是小鹿乱撞,也只敢在同荣习打照面时露出最明媚的笑颜来,话却不敢搭一句的。
直至某一日,赌坊里卫渊同春山都出去追债了,其他人不是在前头赌坊里忙活就是已经休职回了家,赌坊后头只剩下荣习和春花两个人在。原本春花也该回房洗漱准备睡下了,可她知道今晚上只有荣习一个人,他晚上爱吃夜宵,自己正好可以寻着机会去给他送夜宵。
只是不巧,有位来耍钱的大爷在前头喝醉了酒,小解回来后迷迷糊糊走错了路,直接绕到后头楼梯处,左瞅右瞅都觉得不对劲,可又辨不清回去的路,正碰上端着托盘欲上楼去的春花,这小娘子生得倒是不错,这位大爷一时一时也不记得要找路,嘿嘿笑着向春花扑去。
“放开她。”
春花被他拉扯时,身后飘飘然传来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可在这样的氛围下,却是显得很严正,只听着就让人心安。
回头看去,楼梯上站着的、隐没在淡淡烛光中的人,正是荣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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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眼冒爱心)三爷就是踩着七彩祥云来救我的英雄。
荣习:恰巧路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