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2 / 2)

“王妃。”她叫我,却没说话。

我厉声问道:“孩子呢?”

“孩子......孩子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我抬眉问道。

“皇后娘娘给您下了药,逼着您小产,孩子刚一落地他们就剪了您的脐带,孩子没几分钟就死了。”

雪见不会说瞎话,从来不会。

很奇怪,我竟然没有哭,只是把头別向另一侧,无神的看着桌子上,我们做的那些小孩子的玩意儿。

雪见伸手将被子盖在我身上,只站了一会儿,便出去了。

我设想过很多次自己孩子的长相,想他穿上漂亮的衣服,步履蹒跚的走向我,叫着娘亲,娘亲,然后扑进我怀里,发出银铃般的小声。然而,伸手抚摸了自己的小腹,平坦而虚弱。这么简单的希望居然成了泡影,眼角的泪忍不住流下来。小声地啜泣已经无法表达我此时的痛苦,大声喊叫,和着身体的疼痛,仿佛才会撕心裂肺,才会痛彻心扉。

也不知何时,自己昏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觉得一阵寒冷,摸索着起身,将蜡烛点上,大风吹开了窗子,也顾不得穿鞋,脚踩着冰凉的地面去关。

院子里月色凉凉,隐约间看见一个男子的身影,仔细看时才发现他似乎穿着哥哥生前的衣服,站在那里转过头来看我,我也顾不得那么许多,推门跑出去寻找那个身影,可是刚才他出现的那个地方却空无一人。

我站在那里高声的唤着:“哥哥,哥哥。”不由得大声哭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

许是有人听到了我的喊声,挑着灯笼朝我跑了过来,是雪见和小红她们,看见我赤着脚,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月光下哽咽着瑟瑟发抖,忙上前帮我披上衣服。

“王妃,您身体刚受重创,不能到处乱跑。”雪见半数落半心疼的说道。

“我见到哥哥了,就在刚才,在这里。”

雪见眼里瞬间盈满了泪水,扶着我往房间去。

我被送进了床榻上,裹得严严实实的,活像一个蚕蛹。

“我哪里都不去了,就在这儿守着你。”雪见端过小红手里温补的汤药,在唇边吹了吹,送到我的嘴里。

我喝了一口,难以下咽,皱了皱眉,抬头对雪见说:“我怀上孩子的时候,就觉得他是哥哥的化身,这次孩子离去,我又看见了哥哥,果然是这样。”

她笑了笑,手里的药碗颤抖了几下,却很快恢复了平静,我知道她也想哥哥了。

小红站在雪见身后,一直不敢开口说话,这会儿看着我们,抑制不住自己,说道:“早上的时候,宫里传出消息来,说娘娘的脐带血起了作用。有了药引子,神医很快炼出来了救命的丹药,原本昏迷的皇上居然睁开了眼睛,摸索着可以坐起来,拄着拐杖还可以缓慢行进几步。”

“皇上杀了我的儿子。”我低声说道。

小红还要说什么,被雪见制止了,打发她出门去了,只留我们两人在房间里。

“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对不对?”

“王妃......”她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没有看我的眼睛道:“王爷可能凶多吉少了。”

我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道:“告诉我,月儿怎么了?”

“前些日子,西原在宋部边境作乱,皇上派王爷前去镇压,没想到王爷居然中了埋伏,被对方军营俘虏,至今下落不明。”

“我要去找月儿。”说完,起身便要穿衣服,却发现浑身使不上力气,差点歪倒在雪见身上。

“王妃,您不要着急,不是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吗?您的夫君是王爷,如果真的出事,对方不可能不给一个说法,所以,您要放宽心,等着。”

我摇摇头,她是不会明白我对西原有多了解,我好还怕月儿遭到不幸,身首异处。

雪见的双手紧紧拉着我,不让我出门去,而我现在的状态,要多无能为力,就有多无能为力。

“小世子才刚走,您身体处在最弱的时候,以您的状态去跟谁拼命都是送死,不如好好休息,养精蓄锐。郡主,昆护卫都在想办法寻找月儿的下落,有了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王府的。”

听完雪见的话,我有些自责,过去的一段日子里,我一直以为慧心因为我对昆仑的态度而放弃对文王府的帮助,却不知道,她一直默默地为月儿的事情操劳,只不过从来没有向我们提起。

自那以后,皇宫再没有难为文王府,我也可以在王府里暂时休息,但通敌卖国的罪名始终加在我的身上,挥之不去。

皇上身体好了,尽管我知道那不是脐带血的功劳,只不过是皇后和姜昭仪想要拿掉我的骨肉而相处来的恶毒招式。

然而,太子的境况却不容乐观,长期以来的压抑,他身边又都是史丞相的亲信,他想要好好的都不能了。上一次忤逆史丞相,冒死在大殿上替我说话,更让史丞相对他失去了信任。

更让我感到害怕的是,沂王妃和他的养子与史丞相走的很近,我甚至怀疑他们在谋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好担心他们会对太子不利。

事情不出我所料,太子频频出事,先是马车无缘无故跌进深沟,幸亏太子因为有事提前下了马车,而赶车的马夫和那匹马,连同马车摔的粉碎。再则太子在睡梦中遇刺,所幸有亲信守在身边,只上了一点皮毛。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在置太子于死地。

十几天后,我接到了太子的书信,邀约在他开的那家鱼店见面。我一进包间,便看见形容枯槁的他,蜷坐在角落里,面如死灰,双眼无神的看着远处的西湖。

“太子千岁。”

我躬身作揖,尽管我心疼他的状态,但从他看我的眼神也知道,我并没有比他好多少。

“你消瘦了许多。”太子说。

我慌忙挤出一点微笑,希望我的状态没有给他压力。我看着他,始终无法联想到当初那个功夫盖世,气宇轩昂的王爷,那时虽与他不睦,但着实佩服他是个人物,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临安城的少女都想做他的小王妃。然而,不过短短的几年时间他便落得如此境地,实在让人惋惜。

我回头看看雪见,她会意的上前,跪在太子身边替他把脉,她的眼神慢慢变得严肃,而后起身退到我身后,没有说话。

太子也浅笑道:“我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这是长久以来积累下来的。”

“太子,您应该找个大夫好好调理一下,您的身体各个器官都很弱,像是......”

“像什么?雪见你直说无妨。”

“像花甲之年的老翁。”

太子叹了口气说:“自从进了东宫,一切吃穿用度都是别人替我安排,他们在食物中放了什么都无从查证,我只觉得身体每况愈下,后来连练功的劲儿都没有了,索性就放弃了,半年以来,结实的身体慢慢消瘦,再加上我自己忧思过甚,日渐对生活没了兴趣,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儿来,加上不断有人消磨我的意志,挫败我的锐气,导致我成了这般模样。”

雪见忙作揖,接着道:“太子的病因很复杂,感觉各种不好的东西已经深入五脏六腑各个细微处,不知从何抓起,不过我的父亲他是名医,若请他跟随您治疗几年,或许能够恢复。”

太子招招手,像是已经放弃了。

“没救了,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总感觉身边到处都是陷阱。”过了一会儿,他接着说:“现在我时常在想逝去的太子,他年纪轻轻就去世了,是否也和我的遭遇一样,是这个朝廷中某些黑暗势力的傀儡,稍微有些不顺他们的意,便想尽办法折麽他,直至心如死灰,英年早逝。”

赵竑的话把我带入回忆,我记得景献太子说过的话,他若是死了,就将他的骨灰放进深山天坑的暗洞里,他的每一粒骨灰都会化成萤火虫,告别尘世,在他的世界里尽情的闪光。

“我可能也会像他一样,对吧?”太子看着我,深陷的眼窝让人心疼。

我看着窗外的南方说:“夏天到了,南方多雨,听说扬州河水泛滥,亟待有人治理。”

雪见也看了看远处说:“我记得爹爹跟我提起,每到夏天时,家乡的星空的很美,但水患也肆虐,太子能去修缮,乃扬州人的大幸。”

太子看了看雪见和我,眼睛也看向更远的地方。

五日之后,太子请旨前去治理水患,十日之后,灾区传来噩耗,太子在治理河道的时候,不慎入水,工人们沿河道寻找,却找不到太子的尸首,遂宣布太子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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