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聂倾沙哑着嗓子应了一声,眼睛还没睁开、手已经撑在座椅上准备往起坐,余生便扶住他的肩膀帮他坐直。
“组长,要不你再多休息一会儿?反正时间还早。”罗祁从驾驶座回过头,看着正用力按压着眉心的聂倾道。
聂倾摇了摇头,“不用,睡这一阵已经精神了。把火熄了,准备下车。”
罗祁闻言便用求助的眼神望向余生,却见余生也对他微微摇头,只得照办。
四人一行来到金澜铭邸c期二号楼一单元跟前,罗祁走上去按了下八零二室的门铃,门铃响了十来声后才听见话筒里传出被接通的声音,一个男人嗓音低沉而缓慢地问:“哪位?”
“您好,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之前和您通过电话,约了今天见面。”罗祁回答道。
他话音刚落,外面的大门就“滴”的一声开了。
“请进吧。”男人说。
这个小区从名字上看就显得颇为贵气,据悉房价本就不低,而邱瑞敏家所居住的c期这套房子更是小区主打的复式高层建筑,楼内共有四部电梯,电梯间也装修得十分富丽堂皇。
聂倾和余生他们搭乘电梯上到八楼,来到八零二室的门口,发现门开着,于是轻轻在上面敲了两下后就鱼贯而入。
“警官,你们好。”一个五十岁上下、身穿一身皱皱巴巴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内,面容憔悴地跟他们打招呼道。
“董先生您好。”聂倾走上前跟他握了握手,感觉他手心里都是黏腻的冷汗,手上也虚虚的没什么劲儿。
这个人正是邱瑞敏的丈夫董明昌,是个生意人。
根据调查显示,董明昌原本是国企职员,但在大约七年前忽然辞职下海,自己做起了服装买卖,一路也算顺风顺水。
他跟邱瑞敏还有一个女儿,名叫董雪,高中开始就被送去美国念书,今年十九岁,刚进入一所常春藤名校读大学一年级。
在外人看来,董明昌和邱瑞敏这一家的生活是十分令人羡慕的。夫妇二人都有着体面并且收入不菲的工作,女儿又很优秀,可以预见的锦绣前程,将来一家人应该会越过越好才对。
可是谁能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
聂倾不知道董明昌平时看上去是怎样一个人,但他知道肯定不会是像现在这样,整个人仿佛丢了魂儿一般,恹恹的透着股难以遮掩的颓唐和疲惫。
“警官,你们坐吧。”董明昌又把他们往客厅里让,不过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自己就先坐到沙发上了。
聂倾走过去,跟余生和连叙坐了一排,罗祁则坐在董明昌对面的单人沙发里拿出录音笔和笔记本准备做记录。
“董先生,您介意我们把您接下来所说的话都录下来吗?将来有可能会被用作案件的相关材料呈给检察院和法院。”聂倾先开口道。
董明昌点了点头。
于是,聂倾用眼神示意罗祁,罗祁会意地将录音笔打开,接着聂倾又问:“董先生,那您方不方便先帮我们回忆一下,在邱大夫平常认识的人里面,有跟她关系不好、或是曾经发生过比较严重冲突的人吗?任何人都可以。”
“警官,您问的这个问题,其实我已经想了一整宿了……可是,不管我怎么想,都想不出有谁会跟小邱结仇……”董明昌深深叹气道。
聂倾先前已经向第五医院里邱瑞敏的同事打听过,关于邱瑞敏的为人和人际关系,众人的反应和苏永登去世时很相似,都说像她这样一个敬业随和的人平日里很受人尊敬,没听说过她跟什么人结下过梁子。
而此时董明昌的话也再次印证了这个事实。
除非他撒谎,否则在这方面他们暂时还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聂倾仔细思索片刻,忽然想起昨天刘靖华对他说过的邱瑞敏的履历,便问道:“对了董先生,您能不能告诉我们,七年前邱大夫为什么会突然从第一人民医院转调到第五医院来?是在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呃……这个……”董明昌的表情忽然犹豫起来,眼珠朝下转,盯着面前的茶几边沿说:“就是普通的工作调动……第一医院那边工作压力大,工作时间也长,小邱可能不太适应。再加上当时小雪——就是我们的女儿,正要面临小升初的考试,家里没个大人照顾不行,所以小邱才去找了他们副院长,申请调了过来。”
“是么。”聂倾看着他,停顿了几秒道:“我记得董先生也正是在那个时间开始自己经商的。为什么赶那么巧?女儿要小升初、您要做生意、邱大夫调任,这几件事全都赶在一起了。”
“谁说不是呢……”董明昌露出一丝苦笑,“警官你也知道,有些事它就是凑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感觉就像忽然中了彩票一样。”余生这时忽然插了一句。
董明昌愣了一下看向他,“什么?”
“我是说,您一家当时就像中了彩票一样,多了一笔不小的收入吧。”
余生说着把一只手搭在聂倾膝盖上,掰着手指头数起来,“您看,您当时要做生意肯定需要本金,按照当时的行情,我查了一下做服装行业起步的话至少需要三万块。而您家这套房子也是当时买的,那个时候这里已经是均价四千五一平米了,按一百八十平米的面积来算,买下来加装修起码也得六十五万起。即便选择分期付款,首付至少也要在二十万以上。再加上您在搬过来之后买的那辆皮卡车的价钱,和随后令千金上的那所私立初中的学费,恐怕您家在那一、两年之内的开销总共要超过四十万,这可不是笔小数目。”
“这……这个……”董明昌没想到余生会突然跟他算起账来,反应了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余生似笑非笑地摇摇头,“问题不大,只是有些好奇。因为倘若以当年您和邱大夫的收入水平来计算的话,这么大一笔开销,你们承担起来应该很困难。”
“是……是有些困难没错……但、但我们也是找了家人和朋友帮忙!东拼西凑的……好容易才凑足了这么些钱……”董明昌低着头说。
“原来是这样。那也就是说,之后您靠着做生意,很快就回本赚钱,然后把债务都还清了?”余生盯着他问。
董明昌等了两秒后用力点点头,“对啊,没错!很快就还清了!但是警官,你们今天来不是要调查跟害死小邱的凶手有关的情况吗?怎么突然开始关心我家里的经济状况了?你们该不会是怀疑我吧?!”
“不是,您先别激动。”聂倾回头看了眼余生,然后用安抚的语气对董明昌道:“董先生,我们之所以这么问,是想了解邱大夫在七年前离开第一人民医院时是否发生过某些特别的事。我想您应该也听说第一医院苏院长被害的消息了,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两位受人敬重的医生遇害,而他们之间目前所能找到的唯一交集,就是七年前都曾在第一人民医院工作过,我们自然希望能从中发现一些线索。希望您能理解我们。”
董明昌听聂倾说得极为诚恳,刚才稍显愠怒的表情总算又缓和下来,沉默良久后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苏院长的事,真的是非常可惜……不过,我想小邱跟苏院长除了曾经是同事以外,并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交集。至少她从没跟我说起过。”
聂倾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您是否知道,邱大夫最近有和什么人联系得比较频繁吗?或者是有过什么约定、见过什么人?”
董明昌:“据我所知没有。但我知道的未必详细……毕竟我生意那边……”
“明白了。”聂倾将双手握在一起,做出一个要结束谈话的姿态,“谢谢您今天告诉我们这些,暂时没有其他事情要问了,回头如果想到什么再来向您请教。”
“不用这么客气,都是应该的……”董明昌端起手边的水杯慢慢喝了一口。
聂倾从怀中取出一张自己的名片放到茶几上,“这上面有我的电话,万一您之后有事找我、或是想起任何可能会有帮助的信息,请随时打给我。”
“我知道了,谢谢。”董明昌拾起名片,转身将名片立在旁边一副一家三口合影的相框边上。
聂倾看到他在把名片放下时手轻微地抖了一下,不禁放低声音轻轻安慰一句:“请您节哀……”
董明昌背对着他微微点头,沉默片刻后肩膀却忽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抖落出一截一截不成调的句子。
嘶哑的,纤细的,如同耳语,但细听时就发现其实只有一句话。
他说的是:我可怎么跟小雪交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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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6 上午十一点半左右
今天正常十点!明天开始就十点半啦!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