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不好了。”
承安气喘吁吁从外面跑进来的时候,王博衍刚回到漪澜院坐下,手里面的水杯还没递到嘴边,就被承安的喊声惊得一顿,干脆放下了。
肖玉瓒和孟望对视一眼,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心头都浮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承安喘两口气后,满脸无措的看一眼肖玉瓒:“宁副参她。。和常公子打起来了。”
肖玉瓒捂脸。
孟望也无语的垂下眼帘。
他常护是真本事,不管在哪儿,都能凭自己一人之力搞得鸡飞狗跳,实在不是寻常人想学就能学得会的。
王博衍显然也是头一次遇见比许冬荣还能折腾的人,许冬荣好歹只是话多了一点,嘴碎了一点,跟常护这个刺儿头比起来,王博衍突然觉得许冬荣可爱起来。
王博衍沉默着没出声,似乎在思考这件事情按正常道理来讲可能发生的几率是多少,为什么常护偏偏就能大浪淘沙,精准无误的摸到了唯一一颗石头?
倒是孟望,凑过身子,小声问了一句:“哪个宁副参?是跟在他身边的人么?”
肖玉瓒顺势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跟孟望打个预备针好一点,常护运气是真的背,不知道为什么回个府的空隙他就能撞上宁慕心,肖玉瓒连提前告知的时间都没有。
“是。。翠峪山的那个宁姑娘,孟大哥你还记得么?”肖玉瓒放轻了声音看一眼孟望,见孟望脸色微变,就知道他想起来了。
又怎么会忘了呢?
孟望低头沉默了会儿,明白常护为什么会跟她打起来了,常护一向是个护犊子的偏心眼,当年的事且不说究竟谁对谁错,反正是谁都没有好过,那段时间发生许多事,常护是一心觉着八风寨害了肖玉瓒,对他们恨的厉害,素日里没事都要拎出来骂一骂,如今遇见了,打起来太正常了。
想必,那位八风寨的少当家,也是常护那么想的。
日常倒霉。
“人呢?”一直沉默着的王博衍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承安搓手:“差人去拦了,想来很快就到府上。”
王博衍点头,终于又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喝完之后,他突然抬眼,从肖玉瓒的脸扫到孟望的脸,淡然开口:“说吧。”
肖玉瓒心里一咯噔,脸上还是保持着笑意:“说什么?”
“说说你和宁慕心,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王博衍自顾自喝茶,轻描淡写的甩出话来。
肖玉瓒在心里为自己抹了一把泪,她原本也知道这事儿是瞒不住多久的,原以为至少也得等她找宁慕心谈一谈之后王博衍才会有所察觉,谁知道常护干的事情真心漂亮,直接就把“我们认识”四个大字糊在了王博衍脸上,生怕他看不出来一般。
“也就。。十六岁那年吧。”肖玉瓒大概算了一下时间。
想来宁慕心一定是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遇见肖玉瓒他们三个。
认识前后也就半年,八风寨便没了。
王博衍听她认了,倒是没继续追问,他和肖玉瓒前后相差半年左右认识的宁慕心,而那个时候,王博衍也仅仅是因为觉得这个姑娘心志坚定,来自川渝的缘故救下了她。
若当时肯多问问,兴许也不会再多等那么三年。
宁慕心解语和常护到漪澜院的时候,三人都挂了彩。
连娇灵院的杜文娇都被惊动了,出来看了一眼热闹,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不过这里头的恩怨大了去了,除了当事人,谁又说得清楚?
所以杜文娇听见的版本,就变成了常护挡了宁大魔头的路,被忠心耿耿的解语一通乱咬,最后扭打在一起,掀了隔壁人家的草棚,这才被提了回来。
杜文娇嗤之以鼻,川渝人果然粗鄙野蛮,自己人打作一团,笑死人了。
她进不去漪澜院,通传的人说王博衍这会儿根本没空听,气得杜文娇一点办法都没有,自己在外头看了会儿又觉得无趣,人都进了屋子,一点儿动静也瞧不见,是以干脆留了个小厮在这儿听消息,晚些时候回去讲给她听,她自己倒是回去了。
此时屋子里面的氛围格外的凝重。
没人说话。
常护坐在孟望旁边,龇牙咧嘴的由着孟望给自己擦药,他还不忘了瞪着对面也在擦药的两人,一副要不是被人告了今天不分出胜负谁都别想走的眼神。
宁慕心翻个白眼,无视常护。
眼见着火花越蹿越高,下一秒就又要动起手来,王博衍恰到及时的清冷声音,立马就把两边人中间的火给掐灭了:“谁先动的手?”
解语嗖的一下站起来:“我。”
回答得过于铿锵有力,肖玉瓒听他这口气,搞得像是要接受表彰一般。
宁慕心伸手去拽解语,自己也站起来,对着王博衍拱手行礼:“参将,解语不懂事,是为护着我说的浑话,这都是我自己的一些旧恩怨,同他没有半点干系,此事。。是我先动手的。”
常护冷哼一声,大概是觉得眼前这两个一唱一和的,跟他演什么深情戏码?搞得他欺负人一样。
王博衍微微颔首,转脸看常护:“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常护以为王博衍是请受害人发言,打人的毕竟也是他手下,挂名个副参的官职,大街上斗殴,说出去怎么都是不得当的,他轻咳了一声,故作潇洒的说了声算了,两个人加起来也没打过他,确实是旧恩怨,打这一架纯粹的为了出气,旁的不追究,说完,还觉得自己颇为大度。
谁知王博衍半分脸面也没给,直接就接了常护的话:“我是问,百姓草棚的赔偿,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个人恩怨,又不归他王家管。
他主要是管管自己的属下,两个人打坏的棚子,两个人出钱。
常护愣了。
他常小爷纵横江湖二十年,从来不知道赔偿两个字是怎么写的,每回惹了事,常淮阳和常二早就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处理妥当了。
王博衍问他这话,常护是长那么大以来头一回去想。
他磕巴半响,宁慕心冷笑起来:“乡间恶霸做了太久,他怎会知道赔偿一事?”
常护一听又炸了,蹭的一下站起来指着宁慕心:“谁是乡间恶霸?你个小土匪说谁呢?!”
一句小土匪说得过了,翠峪山的事情都过去四年了,刚到王家的时候,就没少因为身份的事情受杜文娇的气,后来王博衍提拔她做了副参,帝上京里面的风言风语更多,她靠着自己的实力把副参这个位置坐的让人心服口服以后,那些难听的声音才终于小了一些。
但是宁慕心心里是清楚的,这些人虽然明面上不说了,可是心里依旧瞧不起她,笑话她是土匪山贼的女儿。
她在帝上京的口碑名声,和金平城人尽皆知的笑话肖大小姐差不了多少。
这些话旁人说宁慕心都能忍,都能装作没听见,不在意,反正她过她自己的日子,也没指望要嫁到这些人家。
可是常护这样说她,宁慕心就受不了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好像是突然就爆发了:“你再说一次?!”
肖玉瓒察觉到不对劲,跟孟望几乎是同时起身要去把常护拽回来,他说话向来是没有个度,火气上来了什么都敢往外讲,但还是晚了一步,常护胳膊被拽紧,虽然没能冲上去,但是嘴巴可没闲着:“说你怎么了?!你老子是老土匪,你是小土匪,官兵招安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早两年,晚两年,有什么差!你凭什么把火气撒在旁人身上?!要不是帮你早两年进京,你怕是连今日地位也没有了!”
早两年,晚两年,有什么差?
宁慕心听这话眼睛都听红了,面上更是煞白一片,当年若不是他们三个突然跑出来,二话不说就要动手,宁慕心指不定真能找到个比武招亲来的郎君,她娘指不定也能再多活几年,可能都等不到朝廷招安,八风寨便自己散了。
如今他来问自己,早两年,晚两年到底有什么差?
宁慕心不知道若是未曾遇见他们自己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或许会比现在好些,或许还不如现在,但至少她不必在原该最开心美好的十六岁听过最恶毒的揣度嘲笑和话语,也不必在原本还能想办法的时候失了理智走了岔路。
她难道真就稀罕这今日地位?!
只是宁慕心自己还没气得失了智,解语已经身形闪动,冲到常护跟前,对着他肚子狠狠的出了一圈。
常护后面的话断了,他脸色铁青的弯下腰,后退两步,坐到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