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有新旧两个机场,但是新机场,在赵想容眼里也非常的破旧。
老式资本主义国家,所有的基础设置都有了一定历史,如今国内二线城市的机场都比它修得更华丽,唯独机场中间摆着钢琴,供游人随意弹奏。沾染灰点的的落地窗前,是持枪的警察牵着猎狗,懒洋洋在旁边巡逻。或者说,溜达。
赵想容订的uber来接机,来了一辆和周津塬的车型号相同的老式奔驰。当看到那车的一瞬间,她为自己欣喜感到心虚。
罗马的冬日阴沉沉的,有点冷,路上有各种遗迹雕塑,磕磕绊绊的青石板路,灰色的鸽子和路人不停地走。
赵想容这辈子从未单独住过青旅,她对那种贫瘠的生活缺乏好奇和想象,早就订了斗兽场旁边的老式五星酒店。
出租车停在酒店门口,玻璃门前除了金色的五星,贴着绿色的小猫头鹰图案。侍者年龄都很老,服务周到但不太热情。电梯极小,她先上楼,随后,门童才把行李送上来。
房间不大,丝绒红椅子,陶瓷浴缸,还有个半圆形的小露台,站在那里看到斗兽场的一角。
赵想容简单地洗了澡,吹了头发,在阳台外面抽了根烟提神。她心想,周津塬现在在干什么?
随后把这念头按下去,赵想容教育自己,她要高兴,她现在不应该想糟心事。
罗马和国内相差六个小时,加上冬令时,就是七个小时,现在的时间还是上午。
酒店没有磁卡,给的是一把铜钥匙,沉甸甸的,可以寄存在前台。她有点后悔,这次酒店是盲订的,地点很好在老城区,但也许应该选个更豪华的类别。
赵想容打起精神,她戴了鸭舌帽,再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抽了两张一百和一张五百的欧元,打算走下楼换个零钱,顺便吃点东西。
这酒店的中国客人显然不少,前台会提供印着中文的城市地图。
赵想容随手摸了一张,不过懒得看,她是八金八钻的路痴,不打算立刻当游客,凭着感觉往右边走,在老街对角处深处,看到一个很小的披萨店,似乎都是当地人在吃饭。
她迟疑地往里面张望,就听到里面有人低声用中文说:“操,我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双份cheese 和sausage好吗。迟一丝,骚谁知,大波,普利斯!我要大份的披萨,large!!big!!!”
身处异国他乡,如此破烂的中式英文入耳,还真的有点亲切,当然还有点丢脸。
对方侧脸有点熟悉,赵想容看了半天,她突然想起一个人名:“涂霆。”
她说话的声音可能大了点,正趴在吧台用中文骂着脏话,但满脸还保持微笑的年轻高个男人,立刻诧异地回头。
确实就是涂霆。
以赵想容身为时装编辑最挑剔的眼光,都愿意放下成见,承认涂霆虽然是一个九头身的英俊桀骜小生。但此时此刻,赵想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他怎么和写真集不同,一下子,身型胖了那么多?这男装至少要穿48码,谢天谢地,亏了不拍她们杂志封面。这得让摄影师p多久?
也许内心嫌弃太大声,涂霆也不要双份奶酪和香肠了,他低头戴上墨镜,迅速走出门,与赵想容擦肩而过。
她哑然失笑。
直等多疑的明星离开,赵想容索性就进了这家小餐馆。
等咖啡上来,她们组的小编辑又开始通风报信,说这个月的评刊会上两个专题编辑又开始撕,其中一个揭开他和摄影师有一腿,所以总是拉活,另一个说几次借衣,都是打着司姐旗号从友刊抢来,正是年末,品牌公关的样衣本来就紧缺,对他们意见很大。
一堆鸡毛蒜皮的事,司姐烦得够呛。
赵想容原本比她同事早半天来罗马,采访一个华裔意大利设计师,但是一起出差的俩同事要忙着出一份专题稿,晚一天才飞意大利。
过了会,司姐又狰狞地现身,在手机上逼着她交两份专栏。唉,这不就是换个地方加班么。赵想容晦气地喝完咖啡。
到结账的时候,店主看到鼻子下的100欧元,夸张地嘟囔了一堆意大利语,附加摊手和瞪眼,估计是找不开。她要刷卡,抱歉,店里5欧元以下的消费不支持刷visa。
最后赵想容想出解决办法。她反正要破钱,点了一瓶全店里最贵,售价二十欧的红酒,店主又跑去旁边的明信片小店借了点,找回零钱。
赵想容出门在外都是好脾气,一直弯唇,笑眯眯的。店主是个意大利老男人,看她这样子又主动送了她三块pizza,哇啦哇啦地和她热情握手。
她向来不爱吃那种奶酪十足的东西,嫌热量太高。但回酒店的路上,赵想容捧着热烘烘的pizza,咬了一口,饼皮又烫又焦,鼻子碰到塑料袋上。
真好吃,赵想容眼泪汪汪地想,再准备给周津塬发信息:老公,我已经平安到罗马了,你在干什么?不过要按发送的时候,她又及时取消了,让这编辑信息暂时先留着。
第9章 9
下午的时候阴天,房间里非常昏暗。赵想容往脸上贴一片面膜,边喝酒边工作,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安静地亮着,她的私人手机摆在旁边,始终静悄悄。
四点多的时候,她忙完工作,抓起手机,开始看两份同城快递的寄出状态:已揽件,已装车,已交给投递员,投递员正在派送中,预计今日内送达……
买来的红酒,不知不觉地被赵想容喝空了半瓶。
她处理完工作邮件,再次走出酒店,这次记住左拐。
走到一条大道上,因为到了下午,街上的游人多起来,不少大巴载着各国游客,停在路边,一窝窝地下车上车。赵想容曾经去过法国尼姆的斗角场拍摄,规模比罗马小,保存得更完好。但现在来都来了,她晃悠着来到斗角场,买票,随着人流进去。
没有太阳,厚重的云彩挂着,角斗场里面稀稀落落的。不少年轻的留学生拿着相机和自拍杆拍照,她慢吞吞地在里面绕了一个圈,走出来,就在大街上闲逛。
奢侈品店在哪里,买个包开心一下呗。赵想容琢磨着。
中途被人拉住了,一个罗马尼亚的女孩拿着签字笔,要她往地面上摆着的一个海报板征集签名。赵想容目光一扫,发现她这种文盲居然认识海报里的一个单词,女权主义。她弯起嘴角,刚蹲下身想签字,突然感觉不对劲。果然在她左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另一个鬼鬼祟祟的小男孩,正把脏兮兮的手往她昂贵羊皮包里掏。
这是一个连环骗局。一个人比比划划地骗游客签名,她的同伙则趁着他们说话的时间,顺便偷走游客的钱包。
赵想容前不久前才刚丢了手机,新仇旧恨,一把拍开小男孩的脑袋:“你想干嘛?”
她说的是中文。这种情况下,赵想容很自然说起母语,旁边的各国旅客纷纷侧目,停住脚步,注视衣着华丽的中国女人揪住衣衫褴褛的男孩。
对方被她按住手,怎么挣脱也不行,他抬起异域的黑色瞳仁,刺耳地叫骂,而刚刚要求赵想容签名的女孩见势不妙,往她鞋上狠狠踩,两个人同时间拔腿就跑。
赵想容拔腿就去追,但两个人就像鱼入水一样消失在人群里。她跑几步,气恼地停下来,走回来把他们遗留在地面的签名板狠狠踢倒在地。
角斗场旁边有警察骑马巡逻,但赵想容闹出那么大动静,整个过程没有警察插手或走过来。毕竟,意大利警察和法国警察,在整个欧洲都是以“完全不管用”而著称的。
赵想容在人群中俏脸盛怒,她搜刮肚肠,居然挤出一句法语国骂:“merde!”不知道她的法盟老师会不会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