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发生,赵想容再也没有观光和血拼的心情。她警惕地把包的链条紧紧缠在手上,只想到人多的地方寻找安全感。左右看了看,走到街角边排队最多的冰激凌店。
她把纸币递过去,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抢先结账。
“请你。”同样戴着鸭舌帽和墨镜的涂霆说,再操着中式英语,跟柜员说要香草味的冰激凌。当然,他不会说单词,就说,this,this,this。
身在异国他乡的第一天就遇到小偷,和身在异国街头遇到万千少女偶像,还两次。这两件事,到底哪个几率更小点?
涂霆双手插兜,和周津塬差不多身高,有185往上。“你挺有胆量的。”他的声音同样低沉动听,但又有着大男孩般得年轻。
在她惊讶的目光中,涂霆没有作自我介绍,好像世界都应该认识他似的,又好像只是平静的性格。但是,他应该把她刚才追小偷的一幕看在眼里。
赵想容却微微地扬眉,她问:“请问,您认识我吗?”
粉红豹这一辈子从没有追过星,但是面对陌生男人的主动买单,绝对不是第一次。因此她的第一反应,也是有点疑惑和警惕。
涂霆没有回答,接过他自己的冰激凌——要的是一份双球冰激凌,居然是双球!
赵想容很危险地眯起眼睛,在三秒内,她眸子里依次划过鄙视,疯了和无语的各种情绪。
涂霆确实胖了,但胖了的涂霆在正常男人里依旧属于偏瘦体型。只不过,时装编辑的专业审美目光和镜头一样刻薄。赵想容看着涂霆那一张很有男人味的俊脸,她怎么看,都认为这是一个突然间爆肥,会给所有编辑增加工作负担的死胖子模特。
从上午的pizza,到现在的冰激凌,涂霆身为靠镜头讨饭的艺人,好意思吃这么高热量的东西?他拍片效果不好,他的狂热粉丝只会骂杂志造型和摄影师太土!
在赵想容挑剔目光中,涂霆再次按下帽檐,他举着巨大的冰激凌,迅速又警惕地消失在门口。她这才想到自己忘记说感谢。
赵想容捧着自己的冰激凌走出来,早不见涂霆踪影。门口涌来一堆叽叽喳喳吵闹的美国人,兴奋地冲进去。她的心脏慢一拍地开始砰砰跳动,不知道是因为刚才遭遇小偷的余惊,还是因为第二次地“碰巧”遇到涂霆而感到好笑。
太巧了,罗马哪里能买到彩票?
她眨眨眼。哈哈,这次出公差还挺有意思的。
周津塬在国内的深夜里,接到赵想容主动发来“我已经到罗马”的信息。
他独自去完父母家回来。
周父在军区里担任高位,多问了几句儿子医院的工作,但隔行如隔山,除了互相让彼此保重身体,也没几句好聊。周母趁着赵想容不在,对着周津塬数落起他这过于娇媚且轻慢,整天泡在香水高跟鞋时尚圈里的妻子。
赵想容每次探望公婆,都把位高权重的老爷子和各位叔伯哄得极高兴,又趁机引荐了赵奉阳。但无论她婆婆怎么旁敲侧击,粉红豹只挂着甜美笑容,入定般地坐在沙发上,依偎着周津塬——她不端茶倒水,不假装贤惠,不顶嘴,也不会为了套近乎说起时尚圈的八卦。
周母偶尔想摆婆婆的下马威,打发她去厨房切水果,周家有保姆,赵想容只需要把水果盘端出来,皆大欢喜。赵想容不肯。她一回到家就跟周津塬发疯般地大闹,到了下一周周末,再高高兴兴地来公婆家,依旧不听任何长辈的使唤。
周津塬当时在各个科室轮转,日夜被其他医生鄙视,他不想让妻子也忍这个。袒护的时间长了,周家上下原本钢铁般的规矩,倒也同样默默习惯了赵想容的跋扈。
周母把儿子送出去,嘴里还忍不住数落赵想容:“豆豆吧,是个好孩子,但太贪玩。你俩多大岁数了,上次明明说好了生孩子,怎么她立马又出国。你看看她上次瘦的,唉,你得说说她……”
说话的时候,保姆拿来一个快递文件袋,收件人写着周父。
周母瞥了眼:“送到他书房。”
周津塬随口问:“我爸说,咱们家和赵家又做了个项目?”
周母这才多看了儿子一样,她含糊地说:“军队不能从商,你爸能做什么项目。对了,你让豆豆出国别再给我买衣服,颜色太艳,我平时都穿不了。”
苏昕给她母亲洗完澡后,让母亲先睡了,但半夜有人敲门,那个总是神出鬼没的周医生就站在门外,淡淡地看着她,她整个人愣住了。
周津塬很自然地走到苏昕的家,或者说,是他借给苏昕住的公寓。当时医院里最后一批福利公寓房,两室一厅,面积小,没怎么装修,他自己没怎么住过。
头顶的灯光昏昏暗暗,白墙木桌,沙发矮茶几旁边摊着一堆大学教材。苏秦不知道哪里去了,打了个电话说今晚不回家睡觉。苏昕穿着小熊的睡衣,露出少女般纤细的胳膊和腿,正趴在沙发上做翻译作业,她前段时间因为去夜总会,口语落下不少。
灰扑扑的气息,像走进光线昏暗的船舱底部,还弥漫着股生活的潮气。桌面有个锅,煮着晚餐没怎么吃完的馄饨,还有没喝完的一装牛奶。
周津塬将整个家都淡淡扫了一眼,甚至不避讳地看了眼卧室她母亲睡觉的背影,就像在查房。
他问:“在用功?”
苏昕面对不请自入的周津塬,脸涨红了,立刻找了外套披在睡衣外面:“您找我有什么事?”她一般在周津塬轮休的时候,会等他提前打电话相约。
周津塬淡淡地说:“跟我出门。”
苏昕往后退后一步,她想到那个吻和前几日的短信,她定定神,蹙眉问:“您有事吗?我要睡了。”
“陪我去见一个人。”他理所当然地说。
周津塬的出身极好,又是长孙,偶尔做事的风格在常人眼里是缺乏礼数的,但撞上了更张扬的赵想容。有段时间,夫妻俩共同出门,如果不说话,一前一后的氛围能碾压其他人几百米。唯一不同的是,周津塬做事不会让人觉得冒犯,气场非常特殊。
苏昕默了一会:“您能去外面等我吗?”
周津塬在车里等独自苏昕,望着前方,也不知道想什么。
黑暗映衬在他眼中,越来越深,最终看不分明。很快,苏昕敲了敲车窗,歪腰坐进来。在这个角度,那张脸庞和许晗确实非常像,整齐的黑发,饱满的皮肤,带着许久未见的温情。他长久地看着她,移开目光。
车开到城边郊区一个温泉建筑旁边,下车的时候,苏昕看到了石头上刻着的招牌,明月敬老院。
周津塬的脚步停在一个病房里:“待会儿,机灵点。”
这个房间显然是老人公寓,各种便于老年人站立的行走的把手,旁边的热水壶是固定在桌面的,一个老太太正独自坐在窗前发呆。
苏昕暗中惊讶,周津塬已经走过去。
“奶奶,我来看您了。我还带一个人来看您,您看看她像谁?”
苏昕立刻醒悟过来,眼前这位老妇,居然是周津塬初恋至今在世的祖母。他带她来见老太太了,周津塬给她一个脸色,她立刻乖巧地走过去。
祖母慢几拍,才把浑浊双眼转过来,目光落在苏昕的脸上。她和普通老人不同,面部僵硬,下嘴唇和下巴都微微哆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