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到纪念品店,给许晗写了张明信片。“……这里的景色超级美,可惜,就我自己一个人。ps: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寄明信片。对了,我刚甩了男朋友,如果有机会再见面, 我给你八卦。”
但最后,赵想容没寄出这明信片。
一是不知道许晗的地址。二是写完明信片后,她就改变主意。写明信片本身就很开心,不需要寄出去。
很多事情,不太纯粹好像也没有意义,可是它始终横亘在自己心里。
出这趟短差,赵想容也没联系周津塬。
周津塬等赵想容一走,就自动走到她卧室,睡在床上,沙发上补觉很不舒服。等他再独自醒来,一看表,又得准备回医院值班。
他冲了个澡,临走前,在赵想容家里四处看了一遍。
赵想容很喜欢用相框当家具装饰,在餐桌上,也摆着她自己出席活动时的各种单人或合影。周津塬看了一圈,从中挑了一张他觉得比较顺眼的照片,随手带走了。
去医院又是一通忙。周津塬出完全天的门诊,预习明天手术时,随手把相框摆到桌面,发微信问她在哪里。
等了两分钟,她没回复,视频电话打过来。
赵想容倒是接了。
视频接通,画面有延迟,她的脸在卡顿下被横向拉长,形成一道漫长的白光。
两人对视半晌,赵想容默然无语,周津塬笑笑,他问她:“你在哪儿?”
“阿富汗。”赵想容懒洋洋地说。
周津塬绝大部分时间都不和她斗嘴。他顿了顿,就说:“我今天走的时候,把我公寓的备用钥匙,留在你家桌面……”
赵想容没等他说完,就把视频关了。她觉得,他也没什么正事。
“赵想容!”
手机跳回初始页面。周津塬低喝完后,迅速地回过神,往旁边看了眼,他现在站在楼梯口,附近患者和护士不多,没听到那恼怒地一声。
周津塬有心想拨打回去,用理智克制住。
他把手机揣兜里,低头检查了下白大褂胸口挂着的工证和几根笔,再走回办公室。
赵想容出差回来,返回办公室开会,又拿了不少快递。
她的法签下来,杂志社报销一部分住宿的费用。
也是巧合,有个长居法国的朋友,要去瑞士度假,愿意把小巴黎的复式公寓借她住。
免费住,随便住,别把房子拆了即可。
对方是女孩子,自己在巴黎做餐饮生意,同时也是一名旅法的专栏作者。
赵想容本来想答应,突然想到,周津塬也许跟着她去。两人住在女孩家不方便。
今天他和她视频,赵想容想到了一些很不相干的旧事。
她不想成为男人的物品。
曾经嫁给周津塬,赵想容沉浸于少女的幻想之余,也稀里糊涂地思考过一些前途。嫁给像赵奉阳这样的企业家,成为家庭主妇,或者,变成像母亲那样的女强人。这些不是她所擅长的事情。
嫁给一个医生,成为别人妻子的同时,继续做自己似乎是一个很好的选项。但其实,她也有混日子的嫌疑。
如今,赵想容觉得,婚姻就是一张纸。这就是遇见涂霆对她的意义,闪烁着,不要变成别人。
半夜赵想容原本好好地睡着,又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
她一掀眼罩,四周昏暗,有人把顶灯关了,旁边的台灯倒是开着。
不出意料,周津塬又鬼魅般地来她家,他穿着白衬衫,紧抿着双唇,坐在床旁边的沙发上,腿搭在她的腿上,正用平板刷着pubmed。这网站在半夜不容易崩。
赵想容的小腿都压麻了,她沉默着把眼罩狠狠摔过去,周津塬的头被砸了一下,他没抬头,沉默收回搁在她身上的腿。
他们医院以第一完成单位,在和国内外单位合作,于世界顶级医学杂志《新苏格兰医学杂志》发了一篇sci影响因子54.42分的神级研究成果,叫《tbx6基因无效变异联合常见亚效等位几近导致先天性脊柱侧凸》。
第一作者是非常年轻的住院医生,二十几岁。
周津塬昨天没来找她,和科里吃饭,大家都在庆祝此事。
周津塬此刻的神情微妙,他内心不是不认可,但眼睛里又有点漠然。他当时博士毕业,论文只需要2分,他写了4分。在其他三甲医院,三十多岁成为主任不稀奇,但综合排名第一的医院,各个科室里的专家和教授太多,晋升缓慢,总存在后浪比前浪更凶猛的年轻医生。
他总觉得,自己也可以做到。
赵想容看到,周津塬的鼻梁上架着一台眼镜,她愣了下:“你近视了?”
周津塬专注地盯着屏幕,没说话,赵想容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你是老花眼啦?”
他微微地露出个不耐烦的表情,把眼镜摘下来,递给她看。是一副普通的防蓝光眼镜。
赵想容玩着眼镜,再凝望着他侧脸。周津塬眼角微微上挑,脸庞几乎透明,这人的外貌和内心极度不符合,就因为许晗死了,才有了一张郁郁寡欢,他人总是无法比拟的清冷面孔。
她只是觉得,如果不在一起,脑海里那些深刻的,那些令人断肠又觉得珍贵的回忆,好像一并都丧失意义。仅此而已。
赵想容叹口气,伸手从床头柜拖过自己的手机,刚划亮屏幕,突然周津塬在旁边冷冷地问:“你在看什么?”
赵想容的手稍微一顿。
惯性使然,她打算刷微博,看看涂霆的疯狂粉丝群说他有什么新消息。反正,他是名人,信息都在网络里。
周津塬却像装着什么雷达。他坐直身体,没继续追问,但那眼神特别令人不舒服。
赵想容要是能被他威胁,就不是赵想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