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知,连薄钰都没有这个福分,坐上离王的车辇。
这么一对比,颇有势利眼的孩子,便有意无意的开始跟沈郅套近乎。
薄钰黑着脸,可春秀就站在窗外,双手叉腰跟个黑面神似的盯着他,一想起当初在府衙被春秀丢出墙外的惊险之事,薄钰哪敢造次,连多句话都不敢说。
春秀可不比其他人,这胖女人是不懂礼数的,凡事皆以沈郅为先,谁敢动沈郅,就算天王老子来了,她也能给你扒层皮下来。
所以薄钰,不敢动!打死也不敢动!
可春秀也不能时时刻刻待在南苑阁,到底是宫闱重地。
春秀一走,薄钰这不安分的心被快速调动起来。
因着人生地不熟,沈郅很是安静,娘说过,不能因为外人而让自己抱有遗憾。学而有成,是对娘最好的交代,所以他不敢分神,对于少傅所教,逐字逐句记录在册,不敢有丝毫的马虎。
南苑阁如同私塾一般,有自己的小厨房和集体饭堂。
沈郅去得有些晚,太监上下打量着沈郅,只觉得这小子面生,穿得又是粗衣麻布,可见并非出自王侯贵胄门第。
南苑阁里,都是达官贵人的孩子,乍然出现一个平民子弟,太监们也是势力,直接给了一碗白饭,掐着嗓子极为不屑的道一句,“来得太晚,没菜了!”
沈郅几欲争辩,可瞧着厅内那一张张满是讽刺的容脸,不由的紧了紧手中饭碗,默不作声的走到最后一排靠墙角位置坐着。
“欸!”
一碗红烧肉被搁在了沈郅跟前,紧接着又是一碟小米糕。
两个少年人站在了沈郅的桌前,一人面色苍白,尤显虚弱;一人则是身量瘦小,面色红润。二人面带笑意,不似其他人,斜着眼睛看沈郅。
“我身子不好,吃不了太油腻的。”面白如纸的少年,弱弱开口。
瘦弱那人笑道,“我吃得少,不吃也浪费,你若是不嫌弃……”
“谢谢!”沈郅回礼道谢。
“你们干什么?”薄钰冷着脸走过来,俨然是这里的小霸王,瞧着桌案上的红烧肉和小米糕,当即用眼神狠狠剜着那两少年,“不吃就喂狗!”
瘦弱的少年愤然,“这原就是宫里定下的饭食,我们吃不了送人,同你有什么关系?他是新来的,你怎么能欺负他?”
“我叫沈郅!”沈郅开口,他太了解薄钰的性子,“我不会惹事,但我也不怕事。薄钰,你最好别惹我,上次的教训,难道你都忘了?”
薄钰猛地捂住脸,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神色有些慌乱。不得不说,沈郅还是有气力的,若是真的打起来,薄钰未必是沈郅的对手。
“这是皇宫,你敢动手,皇祖母饶不了你!”薄钰咬牙切齿。
沈郅没说话,扫一眼薄钰身后的两少年,一个锦衣玉服,头戴紫金冠,一个吊儿郎当,腰佩祖母绿。一个个都是身份显赫的士族之后,若是真的惹出祸来,沈郅担心会连累母亲。
“怎么,不敢说话了?”吊儿郎当的少年忽然端起沈郅的饭碗,随手就砸在了地上,“这般不识抬举,吃什么饭?”
“关宣,你别太过分,你这样,让沈郅吃什么?”孱弱的少年许是因为情绪激动,止不住咳嗽了两声,“你们别欺人太甚。”
“宋留风,你看看你自己这副样子。永定侯府出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后人,成日汤药不离口,还敢在这里行侠仗义?”关宣冷笑,“吃什么?吃狗食呗!这种人,一看就是贱民出身,哪有资格跟我们平起平坐,共进南苑阁?!简直是侮辱我们。”
关宣是谁?那是太师府长子的儿子,也就是关山年的嫡长孙,身份何其显贵,与薄钰也是亲眷,自然是站在薄钰这边的。
而宋留风是永定侯——宋宴之子,永定侯乃是世袭侯爵,宋宴是第二任永定侯,并无实际功勋,也无什么实权。其膝下唯有宋留风这么一个儿子,奈何从小体弱多病,靠着珍贵药材得以续命至今。
相较之下,宋留风便处于弱势。
“子曰,有教无类,看样子你在这南苑阁多年,也没学到什么!”沈郅冷笑两声。
“你!”关宣愕然,没想到沈郅嘴皮子这般厉害,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平素只知道吃喝玩乐,若说学问嘛……还真的不知道太多,压根找不到正儿八经的词句来制沈郅。
薄钰深吸一口气,“沈郅,你可知道他是谁?”
“我管他是谁,王爷让我入南苑阁是为了跟着少傅学习的,不是来吵架的!”沈郅坐定,一顿饭罢了,不吃就不吃,改明儿让娘给做好午饭,他带着来就是。
娘做的东西,比宫中御厨做的还好吃。
“贱民就是贱民!”薄钰冷嘲热讽,忽然抬脚。
沈郅猝不及防,连人带桌瞬时掀翻在地,桌子狠狠压在了他的腿上,疼得他当即哼了两声,眼泪星儿都出来了。
“你们怎么可以动手打人!这是南苑阁,不是你们好勇斗狠的地方!”瘦弱的少年慌忙去抬桌子,桌子这么沉,定会压伤沈郅的。
“你们……”宋留风喘着气,赶紧帮着扶桌子。
薄钰一脚踩在翻到的桌子上,居高临下的望着沈郅,那眼神如同看着街边的乞丐一般,嫌弃而恶心到了极点,“这里不是你这种贱民该来的地方,贱民就该去城门口要饭,识相的最好带着你那贱娘滚出离王府,否则这种事会接二连三的发生,直到你死的那一天!”
音落,薄钰嘲笑着,与关宣等人大摇大摆的离开。
唯留下瘦弱少年和宋留风,还在努力的搬开桌子,将沈郅从桌下拉出来。
“我叫言桑,是御史大夫府上的,不过我……是庶出!”瘦弱少年搀着沈郅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莫怕,你是离王府送来的,没有离王殿下的吩咐,谁都不敢赶你走。”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宋留风!”宋留风低低的咳嗽着,面色白得厉害,“我爹是永定侯宋宴,不过……我爹不管朝廷之事,只是个闲散的世袭侯爷,比不得他们有权有势。”
沈郅疼得冷汗涔涔,面色铁青,“谢谢,我……我只有娘,她是个大夫,如今住在离王府,比起你们,我更无权无势。”
三人对视一笑,算是结交了一番。
“你这腿,我看看!”言桑卷起沈郅的腿,“啊,这……”
皮下出血,沈郅的腿上红了大片,满是血点子,瞧着格外的瘆人。
“我娘是大夫,她会治好多的病,这点小伤不碍事!”沈郅咬着牙放下裤管,“我初来乍到,学术不精,若是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是否可以请教你们?”
“只管开口!”宋留风笑着,继而又掩唇低低的咳嗽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