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呈燕砸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泼溅在朱红样式上,形成连片的暗沉。
“所以阿因就是这样被他们活生生逼疯的?是被他们逼的!”荣呈燕气到浑身都在发抖,指着那些东西歇斯底里,久久不能平静。
“长姐冷静,阿因好歹这么大个人了,要是这点事就刺激到她……”
荣呈玉试图劝说她,谁知又被荣呈燕指着鼻子骂道:“你,你昨日那样同她说话,她才刚醒来,你就要毫不留情地拿这种事去刺激她,你这个哥哥怎么当的?”
“还有我自己,是我受不住皇后的压迫,非要逼她做什么县主,今早我居然还进宫去向皇后复命……是我的错,是我们的错,她才刚醒来,我们就不该这样刺激她!”
荣呈燕瘫倒在木椅上,一手捂着心口,眉头紧皱,仿佛疼痛万分,如此却还不忘自责,“是我的错,是我们对不起阿因,是我们对不起阿因……”
荣呈玉瞧着只觉一片焦头烂额,抱着心里那点侥幸的想法,想要再去看一眼荣呈因,然而又被荣呈燕叫住——
“你这么晚还想去哪?给我去备一份奏折,备一份文书,明日若是阿因醒来,还不能恢复,咱们便进宫,给她讨个公道回来!”
第十章
和兴三年,腊月二十二
冬日清早向来冷的不像话,荣呈因缩在被子里翻来覆去蹬了好半天的腿,总算磨磨蹭蹭地掀了一寸被子,露出一双迷离杏眼。
一时间,围在她床帐外头的几颗脑袋全都紧张地凑了上来。
荣呈玉首当其冲,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手指头来,问道:“醒了?这是几?”
荣呈因揉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答道:“二?”
“嘿!”荣呈玉两手一拍,回头向荣呈燕高兴道,“能认清,想来是没多大问题的,这宫里就不必去——”
他话没说完,就遭了荣呈燕一记板栗锤。
“哪有你这么不正经的哥哥?”她没好气地横了一眼荣呈玉,坐到荣呈因榻前,替她将被子往下拉了拉,关心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还认得我是谁吗?”
“你是大姐姐。”
荣呈因此时已灵台清明,知道自己虽然要装傻子,却也不能太过分。
“还认得姐姐就好,那,你可还记得昨日之事?”
“昨日?”荣呈因起了身,面上一派糊涂,“昨日何事?”
荣呈燕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小心道:“昨日,你见到了……”
她实在是说不出“爹爹”二字,只能一句话断在半途,期盼着荣呈因能读懂自己的意思。
“昨日见到了……”
荣呈因歪了脑袋,跟着她喃喃低语,瀑布般的青丝随之摆动,偏向一隅,眉目如水墨晕染开来,一点红唇,尤添风韵。
这样好看的荣呈因,又饱读诗书,师承东郡苍南山,从前京中,谁见了不是一番夸奖。
可就是这样一个可人儿,如今一开口,便是满嘴胡话,痴痴傻傻。
只见她清晰的五官皱在了一块儿,眉头深锁,苦思冥想一阵,不真切道:“昨日,昨日仿佛见到陶珏了。”
“谁?”荣呈燕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忙又拉着她问了遍,“你说见到的是谁?”
“是,是陶珏。”
荣呈因被她这副样子给吓到了,身子不自觉地向后退了退,可嘴里说出的话依旧不改,叫人惊骇。
“陶珏,陶珏?”
荣呈燕反复念了几遍这个名字,面色凝重不已。显然,她也想到了如今的东郡新王。
她问荣呈玉道:“陶珏昨日进京了?”
“这我哪里知道!”荣呈玉无辜道,“我昨日可未出家门半步。”
荣呈燕仔细一想:“也不对,即便是陶珏进京了,阿因昨日歇在家中,又如何能见得到陶珏呢?”
思来想去,荣呈燕觉着只有一种可能。
“阿因定是被那些东西给吓傻了。皇后要她嫁去东郡,又送了那样的东西来,她哪里能有心理准备。她定是心中厌恶极了陶珏,所以脑子里,才会出现这个人的名字!”
听她说的有板有眼,若不是自己隐瞒了一些事情,荣呈玉都要以为这推测是真的了。
他双手负在身后,问道:“那,长姐现下何意?”
荣呈燕昨晚是真的被气糊涂了,这才说出了要进宫理论的话来。现下过了一晚上,她已然醒了神,奏折文书这事,便是也不好再提了。
不过这口气哪里能就这样咽下去,她反复思量,此事恐怕也只有再请那清修的外祖母去才可以了。
云老夫人终究是疼女儿,爱屋及乌,也疼惜她的孩子们。得知荣呈因因皇后送的东西而痴傻了的消息,她二话不说,自己便提出了要进宫理论。
荣呈燕和荣呈玉心下松了一大口气。
云照眼看着自家祖母上了马车,拉住荣呈玉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昨日我去看她的时候,分明还好好的。”
“是啊,昨日分明还好好的,怎么偏就因着皇后送来的那些东西,受了刺激!”荣呈玉拉了云照到一旁,轻声细语地问道,“我问你,昨日,不对,前日,自打阿因醒来后,你有没有觉着,她整个人都奇奇怪怪的?”
“这人先是失忆,再又吓傻了,不奇怪才是奇怪的吧?”
“我不是来跟你说相声的!”荣呈玉咬牙道,“我是说,你就不觉得,她不像是普通的失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