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初一入行八年,经历无数大大小小的笔译实战,早已形成了自己的翻译理论和一套方式。
她负责校对译稿,很苦的差事,费眼力,更耗脑力。
屏幕看久了眼睛酸,肩颈都呈紧绷。
b站收藏夹里一溜练天鹅颈和马甲线的视频,她撕不开一点时间执行。每天困在办公桌前,抱着茶水猛灌,靠它醒瞌睡了。
看完最后1000字,她点开编辑器,把每处需要修改的地方用红笔标出,挨个回传给他们。
祝初一起身到茶水间添水,她坐在旁边的焦糖色沙发上,慢悠悠喝了口水。
微信群发来一条消息,是江孜的同传视频。都说英文作为世界语,已经达到全民普及的程度,其实远远不是。
英语专业毕业的学生,可能连专业八级证书都没拿到手,更别说同声传译的资质了。
这个时代总是半碗水响叮当,半山腰人满为患,可真正俯瞰众生的山顶却是高处不胜寒。
她能来这里,一部分原因是王阗的关系,当然她自己的笔译水平已是国家认可的一级。瓶颈就在这里了,她跟笔头和字母纠缠七年,太过沉默了。
她看着视频里的江孜,坐在会议室最后的翻译箱,面容冷静,自信笃定,吐词清晰流畅,会场充斥着她的标准发音,节奏平稳,克制而高贵的女王音,穿着一身专业的修身正装,仿佛被镀上一层光。
那光里有她没有的从容自如和坦然优雅。
过去七年,她先是灰头土脸的还债,想早点给自己挣回一丝尊严,扎在一个坑里亡命透支自己,面容枯槁,思想集中又单一,没设计过自己的人生——究竟要以怎样的轮廓闯入世界的眼里。
还欠着人呢,自己先放一边。她在无数深夜闷酸地自怜。
祝晋鸿对她疏于照顾的童年,她曾在姨母家暂住,那家庭也不宽裕,一家四口挤在三十平米的一室一厅,只能给她留了一张沙发,她睡那上头暗暗跟自己较劲,考上了川城的重本。
那几年贷款助学,晚上在校门口摆串串,也没喊过累。
她身上有股狠劲儿,别看她一副温柔的样子,性格深处从来没认过输。
但她从没想过,人生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逼自己一把,带自己去更广阔的天地。她考过两次口译证书,每次离上岸都差最后一米的距离。
江孜像一道光,她忍不住跟着走下去,看看那头是否能通往海洋。
阎齐的意思,她明白了,他看上她的无非是纯肉.体的契合和欢愉。
她时常觉得老天待她太薄,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对方全无真心。
有的人存在这世界上,就为表达一个想法,他不喜欢你。
祝初一从来不是悲观主义者,她给自己打气,为刚刚找到的人生新目标 — 她要拿到口译证书。
三十岁的女人,似乎能嗅到点宿命的味道,可她还是想伸出手,架起胳膊,打两下回击。
如果爱情不成全,真心听不见,她还剩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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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叶问实在是犒劳下属的好老板,今晚下班,他请公司员工去南滨路新开的spa馆。
这间私人会馆上月开业,会员制,装潢高端简约。
典雅的纯白,四角飞檐,实木镂空,大厅外是碧绿的江,门口一盆造型优雅的南国风情。隔间错落避人耳目,隐私保护得极好。人均消费四位数往上。
路过的人无一不远远观望,又迫于囊中羞涩只得作罢。
祝初一选了火山石汗蒸,男女换衣间隔得老远。她和江孜一起,往右边走。
烟粉的垂帘,拂开,蓦然走出一个精致的女人,如云般蓬散的黑发,竹青色丝缎细吊带裙,贴合前凸后翘的身材,像勾魂的青蛇。
女人的白腻手腕慵懒曲折,指尖扣着手机,长睫毛傲然地轻夹,高傲优雅。
祝初一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她几眼,心说这样的风情万种,哪种男人才能驾驭。
女人似娇嗔地语气,跟电话那头说道:“我出来了,阎齐你在哪儿呢?”
她和祝初一正面错身,那个名字分毫不差落进耳里。
那女人的声音远了,跟她飘逸的裙摆一同消散在风中。
祝初一怕是自己太敏感听错,她鬼使神差地跟上上去。
江孜没注意动静,自己走进了换衣间,整理完出门一看,身边的祝初一早不知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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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小房子岌岌可危的防盗门拍得震天响,门上的铁锈丢落不少。
日有所思,祝初一正在做梦,她结婚了,自己穿着不衬身的劣质中式新娘服,妆发凌乱,心里没一点欢喜。
新郎应该是她不爱的人。她坐在房间里,等婚车来接。
门敲响了,砰砰砰,一打开,空无一人,冬季的风把树叶吹得哗哗乱飞。忽然天黑了,梦转到另一个画面,马路边停了一辆极其嚣张的悍马,数吨的敦实车身像在蹦迪,车身轻微律动。
她渐渐看清,疏淡的琉璃光照在后视镜,那里头框柱一个男人的侧脸,利落的短发,深如冬季海的眼眸,他先是对她讥诮一笑,再是不可自抑的闭眼,长睫颤动,薄唇紧闭,像是无法再忍受什么。
那张宽大的座椅被推至最后,边缘的地方隐约有个女人的脑袋,来回挑逗他。他双胯大敞,宽大手掌握住女人浓密如云的黑发。
她心跳得砰砰响,瞪大眼拼命仔细看,原来真的是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